对方一动不动。
“发际线岌岌可危的加班狗？”
对方使出了疯狂乱抓！
“混蛋！我这是天生的高发际线！跟加班熬夜没有关系！”
马库斯轻松躲过了对方的攻击，连忙说道：“这些以后再说，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小关有些艰难地离开了电脑，临走还回头望着屏幕打开的文档，似乎很希望这是幻觉，但是白纸黑字记录的东西，没有给他慰藉。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是这面有问题……”
小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在这里写了很长时间的小说了，每次写到结尾，小说里的主角就会突然出现，到这里找我。我一般叫他们‘超越者’……”
他敲了敲沙发扶手，指向了桌上的那叠纸。
“超越者们会出来一次，也只有一次，我就会把他们的信息记下来，然后把文档保存。奇怪的是，随后故事就会自行演绎下去，然后每天两章，永无止境地更新下去……”
马库斯抬头看着电脑，忽然想起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稿图标……
“你写了这么多了……属赵子龙的？浑身是肝啊？”
小关苦笑着说道：“没有，大部分都还在写。因为我已经尝试过了，随随便便烂尾的作品是召唤不出主角的，只有把脑子里的故事持续推演下去，写到我的想象力尽头，才算是真正结束，才会见到超越者。”
马库斯皱眉道：“那写短篇也不行吗？几百字一个故事的那种？”
小关摇了摇头。
“试过了，不行。我猜想是因为字数太少，主角人物形象并不具体，所以没办法具象出来。”
“那群像小说呢？一次写多主角？”
小关咬牙回答道：“我要是有能力写群像，还用在这里掉头发吗？！”
“可你刚才说，头发是天生的发际线高啊……”
“闭嘴！”
小关激动了一下，随后捂着心脏又坐了回去，“反正你能想到的我都试过了！”
马库斯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接着开口道，“这些不是你写的话……那我是怎么来的？”
小关看了一眼，“不清楚……我刚才大概看了一眼剧情，就你这个稀里糊涂的内容，哪里需要等到现在结尾才来，直面邪神那几次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对方还忍不住吐槽，“还能水到六百多章……我都不敢想象你开了多少挂……”
马库斯不服气地反驳道：“我都是凭着实力混过来的！况且这主角的事，能叫开挂吗？”
小关打开了一个网站，搜索完目露惊色地点开了明细页面。
“这本书竟然也发布了……难道是同名加洗稿？而且这个成绩也不行啊，写了一百七十万字才这么点订阅，还用的第一人称，你是想毒死读者还是毒死责编？套路你懂不懂，得学啊！”
马库斯怒道：“我是一本扑街小说的主角还真是对不起了！这是我能决定的吗！你倒是把它续写成四大名著啊！你写的小说主角有跟我同名是不是，那本大作名字叫啥？！”
“从战锤开始签到白嫖一条龙……也是本扑街书……”
“……抱歉。”
扑街这两个字，似乎造成了敌我两伤的效果，办公室忽然陷入了安静。
马库斯患有轻微的社交牛逼症，主动开口道：“对了，你为什么会躲在这里写小说？”
小关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环境，仿佛除了这栋微灯独明的建筑，就在没有其他的存在的。
视线被阻挡在浅浅的夜幕中。
“回不去了。“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
小关疲惫地说道，“可能是世界末日、地球停转、深渊入侵、邪神降临？反正从某一天起，这里就再也没有天亮过。我被困在这个房间里，走不出这栋办公楼。”
马库斯惊道：“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小关指了指电脑。
“那天电脑能上网，留言却没有人回复，网页也停在2019.12.29的数据，再也不更新了。只有一个人加了我QQ，告诉我可以在终点小说网的地方写小说，用来换取生活物资。”
“所以你开始写小说？”
“对……我本来也只是一般爱看小说，没想到自己会来写这个，还要以此为生……”
小关疲惫地说着，“但是没办法。我只好从一开始次次被退稿的饿肚子扑街，混到了签约上架，勉强能吃饱饭。再后来双开混全勤，日子就好过了点，而且这栋楼一直没有断水断电，才活到了现在……”
马库斯关切地说道，“作品现在成绩怎么样了？”
“希望手上的均订能稳定五百吧，不行就切了重开一本，天天吃红豆面包配盒装牛奶根本顶不住。等我写的下一本大火了，我先点三份原切牛排、吃一份扔一份，剩下一份拿来上供桌……”
“那我这本书你续写吗？还有救吗？”
马库斯连忙问道。
小关苦笑地摇了摇头：“这个成绩……完全不行，写下去了只会更差。硬伤太多、设定太复杂，成绩根本不会有起色，切了重开才是正道。”
马库斯急忙挡住他：“那不行！你不写顶多饿肚子，我可就没命了！至少把我写到完结，进入自动更新的状态吧？！”
小关耸了耸肩，“这根本不是我写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章节。况且如果是自动续写导致的，那这本小说一定出现了从没遇见过的逻辑硬伤，卡了恶性BUG，我又有什么办法？”
马库斯也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
小关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但是我也不确定……”
“什么可能？你是想说这本书可能依靠BUG运行，只要BUG在我就在？”
“不……”
“还有一个可能……”
小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紧张地盯着窗外，压低声音说道。
“就是你这本小说不是我写的，但是，可能是由其他超越者所在的小说，那些自动续写的小说演绎出来的……”
“哈？”
“形象点讲，就是我写的小说是女娲抟土造人，而你这本小说是生孩子那样，自然而然地生下来出现的……”
“续写？好家伙，你这个猜想够离谱的？是不是小说写太久，脑子憋坏了？”
马库斯一脸看望智障的亲切眼神，随后拉开了一段距离，避免无形的病毒飞沫传播。“要是小说能自己繁衍，那你这个写手还有什么好忙的，让它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你坐享其成就好了嘛！”
小关有些赧然地辩解道：“只是一个假设嘛，我也知道有点离谱！这本书当初写开头的时候，随手放进了前一本完结书的设定，或许就是这个举动，让两本书出现了联动……”
马库斯斟酌道：“不会吧……那你所说的这些，到底是依靠码字进行演绎，还是依靠你的脑洞在变异啊？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小关喝了一口又一口的水，想稳稳心神，眼中却是略微的惊惧。
“不……不单单是我的脑洞……”
对方有些紧张地想要描述，“其实在我写的时候，不管什么题材，科幻冒险也好、武侠穿越也好、都市玄幻也好，总是不由自主地出现一些诡异的情节，总是会写一些令人细思极恐的片段，指向某些不可描述的存在……”
“越写下去，这部分内容就越难控制，原先顺滑的整本书就会陷入瓶颈，在这时候我就知道完结的时候到了……这些怪异存在投射出的阴影，渗透进了小说的字里行间，连我都会在回头细看时吓出一身冷汗……”
“我一直在怀疑，潜藏在字里行间的诡异存在，正在借我的小说一点点生成，每一本书就增强一点，或许某一天，这些邪神终将重新拥有形体，迈入这个世界……”
小关浑身战栗了起来，杯子里的水泼洒出来，杯中回荡的水波纹就像他的心情一样剧烈波动，无法平息。
“在这之后，我也不是续写不下去，而是关于这个故事的一切，会被彻彻底底抽走掏空。主角变成外面敲门的超越者，用熟悉的名字向我打招呼……”
“就是因为怕彻底遗忘，我才让超越者们留下关于自己的信息，希望以后能有所帮助……我怕我彻底写不出东西的那一刻，就是我从这个世界消失的那一刻……”
“他们应该都有特殊能力吧？都帮不上忙吗？”马库斯灵机一动，要是写个创世神出来，管他套路老不老套，是不是就有救了？！
小关沮丧地说道：“没用的……我创造了很多种超越者来帮我，修仙的、灵异的、科技的、推理的……大多数责编毙稿这步就没了，剩下的他们也没办法弄清这里发生了什么，在一天时间后就会神秘消失，变回小说里的文字人物……”
马库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在他面前需要拯救的人这么多，又有谁能告诉他，能够保持无知是虚假的幸福还是最终的解脱？
“我是说如果你能继续写下去……”
马库斯慢慢说道，“既然我能来到这里……或许我能找到办法把你也救走？这条路万一是双向的呢？”
小关停止了战栗，低沉地说道，“不可能的。你想一想就知道了，一旦我停止写下去，你的故事也会随着小说一同终结，我唯一和你们交流的机会，就是你们作为超越者，来到这栋楼敲门的这段时间……”
小关抓了抓头发，侧头低声说道：“我其实也猜测过，如果你们能来到这里，我也应该有办法逃离……所以对于一开始到来的几个主角，我都彻彻底底地告诉他们一切，希望他们能想办法救我出去，但是全都一去不回……”
“他们都没回来过？”
“没有，我看过他们演绎的后续剧情，甚至没有关于我的任何记忆，仿佛我跟他们说的东西全部忘记了……后面的故事，都是一派田园牧歌、幸福美满、装逼打脸的大团圆套路，永无止境地循环着下去……”
马库斯猛然站了起来：“不对，我不是你写出来的呀！”
“再给我一点机会，让奇迹继续发生，或许我能够自动演绎运行，还能联动其他故事自行运转？万物原本就运行于混沌之中，只是因为偶然的一，才有二，有三，生成万物！最终的奇迹就会出现了！”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如果像你这样的‘意外’越来越多，或许就能影响到我了？”
小关抬起了头，眼中终于涌现出了一些光亮，握住了马库斯的手，急切地说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在我还没崩溃之前，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你先告诉我，我所在的这本书，当初为什么会被抛弃？”
马库斯一针见血地问道，“我需要从头到尾了解一下这里面的特殊之处。”
“嗯……我想想哈……当时我先码了七千字，投给了QQ联系我的神秘责编，但是马上就被退稿了。”
小关慢慢地思索着细节，“对了，当初第一稿的主角不是你，而是罗德。他出身是为了生病的妻子，选择去宇宙冒险的中年人。责编说这个开头太老土，角色也暮气沉沉，要换一个能吸引人的开头……”
“罗德？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果然有问题！”
马库斯惊呼了起来。
小关淡定地说道，“最后我还是改了嘛，就是你看到的这个开头，换成了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天生主角。”
“天煞孤星确实老套了点，但谁愿意看一个中年人打工养家的小说啊……”马库斯摸着下巴思索道。
“不不不，按我一开始的设定，罗德具有特殊的‘量子时空非连续’属性，能够在死亡时刻的下个时间点瞬间重生，所以为了家庭，加入了深空军团和机械虫族、太空海盗厮杀了……”
“这能力就更离谱了，除了方便卖肾还有什么优势……”
马库斯和小关探讨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特别之处。
“关先生，虽然找不到中间的特殊点，但是我所在的小说必然存在特殊性，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小关缓缓点头。
“那你能不能把这本书续写下去，尽量多地和其他内容联动？就像你当初沿用了前一本书的设定那样，或许能把这部分特殊性夸大影响，相互作用下逐渐反作用在你身上？”
“这样……似乎也可以？不仅是故事的联动，而是世界观的相互融合？这个工作量可很大呀，特别要如何统合不同设定……我的头发啊……”
马库斯神色坚定地说道：“必须这么做。我面对的‘亿万之主’被困在空间缝隙，这时候如果有多元宇宙在你笔下融合，那么就有可能形成多维迷宫，把它重新困在里面……故事继续下去，我们才有机会胜利……”
“好的。”
小关站起身来，再次握住了马库斯的手，“以前的超越者在我手里诞生，却全部失控；或许只有你这个原先失控的超越者，能够将这一切实现！”
马库斯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也该走了。牧场还需要我，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我能再来到这里，就说明我有办法把你救出去。”
意外的访客走出了办公室，站在灯光的投射角挥了挥手，身后是一片漆黑如墨的阴影，融入了走廊的氛围里。
小关紧跟出门，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想目送马库斯离开——毕竟像这样能带来希望的人，在第一本书的超越者杳无音信之后，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别送，我自己坐电梯下去就行。”
“好的，注意安全啊，一楼出去有个坎，走路别摔着。”
小关殷切得像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
马库斯挥了挥手慢慢穿过走廊向外走去，顺便又问了一个问题。
“对了，加你QQ的那个责编叫啥？你调查过没有？”
小关探出头回答着：“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号，没有签名也没有日志，除了发稿子从来都不理我。”
马库斯回了一句：“那算了。”
就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远处传来的电梯开门的嘎吱声。
面对着重新陷入寂静的办公楼走廊，小关叹了一口气，声音飘入了空荡的回廊，也不管已经走出去老远的马库斯听见了没有，自嘲道。
“至少我知道他的昵称，叫做‘流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