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纪南不禁笑了下。俯下身,再度落下一吻,
“知道了边越。你准备好那天就告诉我,我们一起走。”
那一晚后,三人还是每天如常来修理飞船,但寡言的气氛改变了许多。
阿蛇看着老虎耳垂上的耳钉,纪南手上的戒指,并未过问太多。
一起活了那么多年,她太了解老虎和苍龙了。这两人,留不住的。剩下的就是等那个最好的时机了。
飞船修好那天,三人回到洞穴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纪南望着阿蛇垂眸间正剥着的鸟蛋,淡淡道,
“阿蛇,有件事想和你提前说下。”
“什么时候走?”
女人话落时,边越拿着餐具的手不由一紧,他真的很不擅长告别。倒是纪南和阿蛇同时轻笑了声,哪怕目光没有相撞,他们也了然这个终究避可避的话题。
纪南放下餐具,如实道,
“还没确定,应该几天后...”
“再等个十天行吗?”阿蛇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将剥好的蛋随手喂给了肩上的黑蛇,继续道,
“我也不瞒你们了,你们感知不到。岛外现在不止有陆生国的军队,还有海洋国的。外面都在传你和老虎那时早都一起死了,从你们的世界回来直逼森岛,就是为了毁掉那个小潭,毁掉那个转世的介质。”
“什么?”
阿蛇笑睨了眼边越,继续剥着蛋平静道,
“你们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想待了确实回去得好。不过飞船升空后他们肯定会阻截攻击,我能护你们一段,但剩下的得靠她。”
...
餐桌上一时沉默,谁能在空中护他们另一段,根本不用多想。
这个蛋阿蛇自己吃了,惹得肩上黑蛇嘶嘶不满。女人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鼓囊着嘴道,
“你们回到这个世界还是小雀告诉我的,不然我也不会在你们降落的时候就等着。她还说了,如果你们不回去了她就不来森岛,免得看你们生气。但如果你们要走了就提前十天告诉她,她要还老虎的人情。”
“不是,她藏了那么久,过来了那陆生国不就知道...”边越蹙眉间说得急。
阿蛇打断了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却说着最残酷的话,
“老虎,那次如果你没赶到,小雀就死了。说白了,那时候不管你们谁现世,谁都活不下来,都不现世那小雀栖息地全没了,更是必死疑。你也别说她了,她欠你的人情是条命,是我我也会想方设法还。”
三人间一时人再言,纪南在桌下握住了边越的手。阿蛇说得没,那时的局势其实四人都了然,只是现在回想不免还是心酸。
“行了,就再等十天吧。”阿蛇蛋吃够了,随意拍了拍手将蛋壳碎屑扫落,说的话难得带了丝安慰,
“你们两都别想太多,现在形势没有从前那样极端了。我现个世伤大雅,反正海洋国早察觉不对了,也不会把我怎样。小雀那边的话,不行就和我住一起呗。小姐妹住一起还能说个话,多好。”
女人吃饱了起身又拿起烟杆抽着,望向两人笑得艳,
“行了,能再见到你们我两真的很高兴。你们有新的生命,新的世界,回这儿看看就行了,别被这里束缚住。”
随着青烟从口中吐出,阿蛇一扬下巴说了最后一句调笑的话,
“是吧,二十岁的小孩儿们?”
...
离别那天的海风很和煦,吹在脸上像这个世界留下的吻。
午时的阳光在白云的遮拦下并不刺眼,星星点点映在林间绿草,像给一切都碎了金。
纪南和边越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如今却被阿蛇逼着提了两大个麻袋,都是她囤着的果子食物。用她的话说就是,
“我没去过宇宙,但总要备点吃的垫肚子吧?”
边越提着那沉甸甸的东西,还是觉得好笑。抬眼望向站在前方的女人,小雀还没到,现在正是送那东西的好时候。
“阿龟。”
“啧,干嘛?”女人叼着烟杆回过头,眉眼间带了丝警告意味。
边越倒也不介意,双手合十。随着金色的精神力随空飘逸,一件及膝长的白色连衣裙缓缓而出。
...
阿蛇笑了,望着男生递过来的裙子挑眉道,
“真给我做衣服了啊,什么时候做的?”
边越没答话,只是示意她快接过去,“不给你做,你总吐槽我给纪南做衣服这事儿,烦。”
女人接过衣服小心抱着,嘴上却还是不饶人,“那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缝个布偶娃娃?”
“你够了啊。”边越嘁了声,他也不明白这事儿怎么总被拉出来溜溜,倒是一旁的纪南勾了嘴角将他手握得愈发紧。
简单的斗嘴没有持续太久,一道红光逐渐穿越了森岛边界那片厚重的雾气,像一颗飞驰的太阳,带着尽的光芒朝三人极速而来。
边越望着那璀璨的“红日”,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偏头看看纪南。几天前两人所言的“离开”总觉离得远,如今好像突然照进了现实,让心脏不免有些酸。
感知到男生的目光,纪南如之前那样,手不自觉搭上了他的后颈轻轻捏了下,用契主的方式说着只有他们能听到的话,
“边越,这其实不算离别。今天很好,适合我们四个开始又一场新的生活。没有过,没有遗憾。”
...
边越笑了下,视线再度转向那即将抵达的耀目红光。他不善言辞,但纪南总能知晓他的情绪,惹得他嘴笨下只道了句两人间最直白的话,
“纪南,这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一直。”
“嗯,一定。”
火光将至那刻他们甚至没看清小雀的原身,只见看那红发飘逸的女孩儿突然横空出现,身上还是那身她从不肯脱下的羽毛大袄,艳丽似火。
小雀赤色的瞳眸在半空中只遥遥望了两人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额间的火焰印记经久不衰,一如他们前世记忆中的模样。
“快来!”阿蛇隔空摇了摇手,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女孩儿来得轰轰烈烈,落地时却如一片轻盈的羽毛,甚至没有带起一片砂砾。
周身火光顿时一收,目光避可避对上了纪南和边越。
“小雀。”边越望着她一如既往不带情绪的眉眼,两颗虎牙一闪而过,笑得张扬,上前一步正欲和她打招呼。
不想下一秒,女孩直接转过头躲开了两人的视线,蹲下身随手捏起两块小石子便朝两人丢了过去,声线还是那样冷淡,
“两个大骗子。”
...
倒是阿蛇先反应过来了,忍不住笑着上前搂住女孩的脖子,
“哎哟小雀啊。”
女人瞥到了女孩眼角同那冷漠截然相反的一点水渍,手下用力将她摁进自己怀里,用指侧悄悄帮人蹭掉,没让两头雄兽看见。话却是朝着纪南说的,
“你们就该明天走的,留一天让小雀好好揍一顿。她这一气可气了好多年啊。”
话落,却不想女孩一把将阿蛇推开了。转过身不想再看那两人一眼,只是悄悄吸了下鼻子道,
“我不想揍。还是快走吧。”
边越终于忍不住笑了声,走上前同从前那样,拍了拍女孩的肩,
“你想揍就揍吧,憋多了会掉羽毛的。”
...
纪南望着两人交谈的背影,目光不由转向阿蛇褐色的瞳眸。女人朝他笑了笑,用嘴型说了句,
“走吧苍龙。”
纪南点了下头,上前站到边越身边。他也瞥到了小雀那点倔强得不肯掉落的湿气,伸手在女孩红色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下。
那天对两个女孩食了言,至少应该道上一句的,
“对不起小雀。”
女孩嘴角微不可见地动了下,压抑住差点忍不出的酸涩。上前一步躲开两人,冷冷的声音却说着最可爱的话,
“我们四个,不说对不起。快点,我送你们走。”
冲天高的巨大水柱仿佛连结了天空和海洋,击退驻守在海洋中的军队,为那架小小的飞船提供保护屏障。
边越坐在副驾驶位,看着阿蛇驻足在林间,一手捏着烟杆,一手随意地朝他们摆了摆...然后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清轮廓。
鼻头有一瞬的酸涩,边越收回目光,仰着头忍不住叹道,
“纪南,我们要走了。”
“嗯。”
简单一声应,但随即他的契主,他的爱人释放了一丝淡淡的安抚精神力。边越了然一笑,望向远处那片随着升空逐渐露出的空中飞船,手下快速操作飞船的防卫攻击武器,没再说话。
当飞船来到巨大水柱触及不到的高度时,炮火果然如意料之中,如约而至。
它们像一场大雨,带着兽人的贪婪的残忍,誓要将他们击落。那一刻边越突然觉得他们很趣,也很可怜。几百年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下一秒,漫天火光替代了水柱创造的屏障,将他们尽数包裹。尖厉的鸣叫声响彻海天,是这个星球不曾感受过的,来自于天空的威慑和震撼。
这一回,边越总算看清了那炽热的“红日”。小雀的原身不常显露,他们已太久不曾见过那只凶戾至极的朱雀了。
小雀擅长的是杀戮,火焰是她的武器,天空是她的战场。她一直用最冷漠的外表小心将自己保护起来,殊不知,她才是四个人中最感性,最冲动的。
火焰化作铺天盖地的利刃武器,根本没有给敌方丝毫的喘息机会。她长鸣不断,利爪不收,太阳般耀眼的羽毛留给他们的却是最曼丽的,来自于火焰的保护。
她像是在发泄多年以前痛失家园的怒火,也像是拼尽全力,给予她的朋友,她的家人最极致的保护。
飞船愈升愈高,天空的湛蓝开始变淡,连云层都在逐渐消失。小雀是这片天空之上最耀眼的“太阳”,像通天红霞提前降临,对敌人是最凶戾的火光,却透过飞船温暖了纪南和边越的面庞。
...
小雀终于停下了,她看着飞船继续上升,飞向于她遥不可及的宇宙。最后一秒,当飞船于她“擦肩而过”之时,一声长鸣响彻天空,是他们的告别。
“小雀...”
朱雀赤色的瞳眸掠过飞船的小窗,似是听到了边越的声音,只最后再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那一瞬间,他们看到小雀好像笑了。
飞船没有停留,驶向那亘古不变的浩瀚宇宙。下方是展翅的朱雀为他们创造的保护屏障。
一声声鸟鸣逐渐远去,纪南看到了那仿佛触手可及的群星,再也没有犹豫,将速度拉到了最大。
那颗蓝绿对半的星球再度出现,一如他们初到那日。火光逐渐被宇宙中的满天星光替代,一切再度回归寂静。
他们深知此时还没有安全,纪南手下不停,调配着这架飞船虫洞穿越的功能。话却是对身旁的男生说的,
“上一次我们没来得及试,现在试试吧。虫洞200822,是不是回到我们宇宙的坐标。”
边越心里还有些酸涩,望着许久不曾靠近过的繁星们,语气淡得有些随意,
“纪南,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什么?”
“你说,这个世界和我们世界的联系,真的只有司空吗?”
纪南闻言轻笑了声,手下也适时响起女声提示音:虫洞穿越功能已开启,坐标200822。即将进入倒数。
总算轻轻舒了口气,纪南偏过头捏住边越的下巴,让人转头看向自己。
男生的意思他知道,为什么帝国至今依旧严格控制虫洞穿越的技术?帝国短短千年历史,又是怎么将技术发展得如此迅速的?...
万千谜团指向了许多可能性,也许现在帝国最高层还同兽世有联系,或者一开始帝国的发展就在兽世的掌控之内,甚至,说不定现在帝国上还有兽人的存在...
边越嘴角的弧度依旧张扬,棕色的眼睛永远闪烁褶褶光辉,是纪南最喜欢的颜色与温度。
他们望着彼此,心照不宣下逐渐靠近。
“现在进入倒数,十,九...”
纪南没有给边越一个回答,而是在女声的倒计时中轻声道了句,
“边越,看来我们的旅程还有很长。”
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他们去发现,这场“旅行”,足够他们走很久。
“嗯,很长。”
边越同样勾住了纪南的脖颈,望着离他越来越近的爱人,唇停在了咫尺之间。话锋一转似是撩拨,
“纪南,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嗯。”
老虎很坏,唇开始若有若地触碰自己,嘴角的坏笑甚至都不藏。
“五,四...”
纪南捏了下他那枚用心口龙鳞做的耳钉,认真道,
“论旅行的目的地是哪儿,时间是多久。你都是我永远的爱人。”
边越笑了,覆住纪南的手,指侧在那枚戒指上摩挲着。
这是他们的约定。那枚耳钉和戒指,是他们甘心为彼此“签订”的下一场契约,期限是来生,是永远。
“...二,一。”
纪南捏紧人的下巴,咬住了那作祟的唇,交换了一个论何时,论多少次,都让心脏收缩悸动的亲吻。
他们的旅程又开始了,或者说从未结束。
在穿越的那一瞬间,纪南用契主的方式,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告诉他的契子,他的爱人,
“我爱你。像几百年前那么爱,也像几百年后那么爱。”
“你是我恒久不变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