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个修罗,一个恶魔,行走之间不留活口。哪怕精疲力竭,依旧自言自语着,
“我知道他还没死,我能感知到他的精神力。星辰他没死啊!你们不找,我就自己来找...”
这颗星球的军队已经战败归降,但谁都没料到他会再进行一次彻底地“屠城”。
“你到底在哪里啊星辰。你总不会,躲在那儿睡觉吧?”
再往前,便是敌军的休息区了。还有那里,自己没找过。
“我不希望你在这儿...我不敢想你会被俘虏。但我又好希望你在这儿,除了这儿我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了。”
随着一步步踏进,肖离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可能是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一层层找着,许是那丝精神力太单薄了,他只能一张床一张床地翻。见到活着的敌军就一击毙命,不留一丝机会。
他爬了好多好多层,嘴里一遍遍念叨着,“星辰,别和我玩好不好。我知道你还活着,对不起啊,对不起这么晚才来找你...”
猛然间,他停了脚步。在最里面的一张小床上,有他熟悉的墨色头发。异星人的头发,是红色的。
“你在这儿啊?你怎么躲在这里睡觉啊?”随着一步步走进,肖离的脚步越来越快。哭声逐渐被笑声掩盖,像个流落在外突然找到回家路的孩子。
“星辰我来了!对不起呀让你等这么久,对不起...”
当肖离看到那张模糊的脸时,不管不顾飞奔而去,俯下身想要将人紧紧抱住时,身体却突然像断了线的木偶,一动未动。那一刻,世界仿佛暂停了,只有窗外野兽的一声吼叫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良久,肖离轻轻笑了起来,愈发尖锐,愈发猖狂,甚至笑着伸手又抹了下眼角,
“哈哈哈...星辰,你好厉害啊。你又学会什么技能了是不是?都学会把自己的身体变走了耶。怎么这么厉害呀,怎么这么厉害哈哈..”
肖离笑着爬起身,指尖绕着墨色的发丝把玩,“我明明能感知到你的精神力,你肯定是在逗我。来快点睁眼,告诉我你把自己的身体藏哪儿去了,嗯?”
人应答下,肖离装着愤怒又道了遍,“一点都不好玩!我生气了,我用契主的身份命令你睁眼啊,告诉我,你把自己的身体藏哪儿了!”
指尖停止了转动,那一刻的恐惧甚至让作为“旁观者”的纪南也颤了下。
星辰,真的睁眼了。因为契主的命令睁开了眼睛。但他却再也开不了口,回答不了他的契主。
肖离可能疯了。他跌坐在地,嘴里能发出的声音只有近乎凄厉的笑,把最恐怖的事情说得像是星河中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不会吧!你真的这么听我的话啊,都死了,还能为了我的命令睁眼吗哈哈哈...那我离开前对你下的命令,你不会也傻到照做了吧哈哈...不要害怕,不许放弃,也不准轻生。你要等我,等我来救你噗...”
肖离似乎饶嫌不够,径直凑上前咬住了星辰惨白的唇,
“我居然...叫一个被俘虏的契子,不许放弃,不准轻生耶。我居然,让你都这样了还要等我哈哈...我怎么会这么恶心,这么恶心...那丝精神力,不会也是你为了我的命令,没办法散去的吧。哈哈哈星辰,你怎么这么可怜,遇到我这样的契主啊!”
什么东西被踢到了,带起叮铃一声。肖离立刻将星辰仅存的脑袋抱在怀里,转头望向那不慎暴露的幸存敌军。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肖离抱着他的契子起身,一步步逼近着笑道,“怕什么呀?我就想来问问,你知道我契子的其他地方在哪儿吗?我找不到...我弄丢了。”
“够了!”
纪南睁眼的刹那,迎面的大风几乎要将他吹起,但他依旧执拗地向前拼命冲去。好疼,风像刮进了自己的骨血。他承认这一切比他预想得还要可怕,但这也只能说明,肖离变成了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一瞬间,纪南几乎从未如此恐惧过。不仅仅是为了契主对契子的“绝对控制”,还有,边越的性格确实和星辰有几分相像。一样的天生傲骨,为了理想一样得热烈追寻,用契子的身份...
他怕,怕边越被这样的疯子盯上。恍惚间,肖离的声音于虚空中响起,那双形的手追了上来再次将自己牢牢控制,
“就差最后一点了,看完呗。”
纪南仰头朝着那声音喊着,像警告,像发泄,“那是你的故事,边越他不是星辰,他不是!我也不是你!”
“没有人能代替星辰,没有。但我们都是契主啊,都是一样的恶心不是吗?”肖离在笑,笑得开心,“哎呀最后一点了,闭眼,看完吧...”
异星废旧的冰冷手术台上,是拼凑出来的星辰。
没有人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滴滴答答的声音从未听过。肖离用精神力维持着星辰身体不会腐烂,一次次尝试着。他一直在同自己说话,和疯子没有区别地念念叨叨,
“哎我还好我帮你洗过澡了,你知道吗?我捡起你右腿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用过的,叫什么来着...避孕套?垃圾桶里还真是什么都有,真是辛苦你了。”说着,肖离凑上前望着人,又说了遍他已说了数次的话,
“我们再试试啊。我现在用契主的身份命令你,睁眼。”
肖离笑了声,又转过身调试着新的药剂,“怎么回事啊,你干嘛那么听话。别睁眼好不好,别睁嘛。”
...
肖离一窍不通,但他已经叛逃帝国,有的是时间。他为他的契子将全身的“液体”都更换了一遍,又试着“抓住”那一缕缥缈的精神力,将他压缩,炼取...
分不清日夜,没有人知道时间。直到某一刻,肖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试剂。他发现,自己感知不到那丝缥缈的精神力了。
乒铃乓啷小小的房间响作一团,肖离跌跌撞撞冲向手术台,望着他的契子,“我现在用契主的身份命令你,睁眼!”
那双眼睛紧闭下宛若雕塑,再也不曾睁开。
“星辰?星辰!看我啊,看我!”肖离大笑着一遍遍道,直到他笑不动了滑落在地。
又是一样的夕阳,红得深沉,如血如泣。恍惚间,一根细细的灰色狼毛飘然而下,轻轻落在了他的鼻间。
肖离在笑,也在哭。他小心拿起那根狼毛,迎着夕阳看它变成淡淡金色。这是星辰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最后的精神力也走了,他的契子终于彻底自由了。
“星辰,我还给你自由了。虽然晚了点,但我做到了哦。”
站起身,低头在他冰冷的唇落下最后一吻,笑道,“我不想回帝国,随便去哪儿都好。虽然我想你陪着我,但你已经等了我够久啦,你应该是自由的。”
起身,肖离将那根狼毛小心地存放,继续道,“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我要想办法找个飞船,你是星辰,星辰就要回到银河才对。如果我找到了那架飞船,那它也叫做星尘,尘土的尘。你回天上,我回地下,好极了。”
肖离释放着屏障,透过一点白色辉光下的倒影,他本墨色的头发似乎淡了些,像深灰。太久了,他瘦得厉害,连带身高也不似从前挺拔。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
“我也要改个名字,肖离这名字不吉利。我想想啊...我做事那么自私,再强也不过空有其表,那就叫做...”
一切戛然而止。大风不再刻入面颊,形的大手凭空而散。像一场极致盛大的焰火,猛然坠落后的极端安静。一切再度回归虚空。
纪南累极,膝盖落地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自以为坚强的内心如今仿若千疮百孔。纪南承认,他害怕,怕到了极点。
肖离已经彻底疯了,自己的祈求根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如果边越也看到了这些,他愿意洗契的话自己不会多言。但假如边越不愿意呢?...纪南根本不敢想。
“嗯!..”
虚缥缈下空气好像在收缩,化作铁壁开始挤压他的皮肤,乃至五脏六腑。将他压趴在地上,身体动弹不得。恍惚间,纪南听到了老虎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又仿佛离得很远,
“够了,我说够了!这不关他的事,你让他醒来!只要他活着,我都可以...肖离!停下!”
“边越。”
压力骤然消散那刻,连带着意识逐渐归拢,眼下透出微微光亮。
“边越...”
眼皮依旧沉重,但那看不清晰的一幕刺得纪南心痛。可自己拼尽全力下,也不过是指尖的微动。
他什么都做不了。
边越在极度的惊惧下,径直掐着笑脸面具...不,肖离的脖颈摁在墙上。
明明看着边越才是压制占据优势的一方,可偏偏嘴角的血渍鲜艳,咬着牙哪怕眼神凶狠,可他身体显然已是不济。
肖离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颈,发出的笑声比那回忆中的更加尖锐可怖。他伸手,温柔地撩了下棕色带着潮气的额发,笑道,
“你也看到了,洗契是带给你自由的。”肖离说着径直凑上前,不顾自己脖颈被掐得几近法呼吸,用自己的面具轻轻蹭了下边越的鼻尖,
“只要你听话,乖一点洗契。我们可以一起完成许多事情,拯救更多契子。”
边越恐惧地想往后退,但他怕自己的一切举动都会让肖离将情绪报复在纪南身上。他怕,怕得眼睛泛酸,唯有手上更加用力...像炸了毛的猫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强大,以此保护他最在意的人。
肖离收了笑意,挨着他耳边难得认真道,
“边越你不是他,我不会爱你。但你不让我讨厌,甚至有点喜欢。所以我想认真问一问,你愿意做我的旅行伴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