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庄的管事拿着账本来与东家对账。
白奚不紧不慢地翻着账本,管事却走了神。
眼前的人一袭白衣,青丝披散,肤色也极白,唯独那双微微挑起的眸子和殷红的唇给这张脸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山水画般的出尘,偏偏又带着几丝秾丽……着实让人失神。
他克制地垂下头,这可是东家,再看下去就冒犯了。
这虽然是一个双性,却是江南目前最声名鹊起的富商,绝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白奚一连叫了两三声,管事才回过神来,赶紧应声:“东家尽管吩咐。”
白奚笑得很温柔,墨睫下那双眸子更是如水一般,“茶庄这季度收成很好,继续保持。林管事今日舟车劳顿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林管事连声应是,能被这么一双眸子看着,再温声细语地勉励几句,只觉得再累也值了。
白奚将手中的将书放到一旁,困倦地揉了揉眉心。
离宋子然本该寄信给他的日子已经过了好些天,宋子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有事耽误了,也该说一声……还是出什么事了?
这几年来,他与京都那群人再联系,只除了与宋子然反倒更加亲密。
白奚逃离京都后,并非一帆风顺。
陈越的人一直跟着他,虽然并没有轻举妄动,显然是在等白奚坚持不下去了,便伺机将他带回去。
那些人越跟着,白奚只得往越混乱的地方跑。
几次趁着那些人不备深夜出行,居定所,将自己折腾得愈发狼狈。
那些人仿佛有所察觉,终于有一天,跟着他的人全都撤走了。
白奚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想,也可能是陈越终于放下了。
“叩叩。”
敲门声拉回白奚的思路,“进来。”
褚元英手里端着汤药,叹了口气,“这才初秋,医师说你又染了风寒?”
白奚哂笑,他去山里视察秋季乌龙的长势,赶巧那天起了风,回来便开始咳嗽了。
他试图将药推开,“不严重,好先生,是药三分毒,药喝多了不好……”
他还想说些什么狡辩,却被褚元英直接打断,“你忘了上次你偷偷将药倒掉,硬是将原本的小风寒拖得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了?”
白奚不得不伸手将药接过。他反复寻死那段时日终究是伤了根基,格外体弱,一到换季就必须极其精心地照顾着。
褚元英看他苦着一张脸将药一口灌下去,然后急匆匆往嘴里塞糖的样子,才有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稚气。
白奚心思太深,也太狠了。对别人狠得下心,对自己更狠。
他刚离开京都吃了不少苦,没有足够的钱财,又是双性,并且不愿意待在家里让褚元英照顾着。
白奚从少人沾染的最凶险的做起,走着那条直通西北的商路,多少次死里逃生,靠的都是运气。
白奚的收获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偏偏他站稳了脚跟仍不知足地扩张。
白奚总是很忙,没人盯着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褚元英不过是去别的学堂交流了几日,没能盯着他,他眼底就有了淡淡的青色。
他看了一眼白奚手里的东西,是一些要他查看的账本。
“你歇一会儿,剩下的我替你看。”
白奚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让开位置,“那就谢谢先生了。”
他拿过一旁的报纸,随意地翻看着,却在翻过一页时凝住了神色。
褚元英看他,“怎么了?”白奚已经许久未曾如此失态了。
“先生……”白奚合上报纸,那张脸显得愈发苍白,“宋子然……好像出事了。”
褚元英皱眉,他知道白奚与宋子然渊源不浅,两人说是至交好友也不为过。
早些年,宋子然读书休假期间回国,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白奚,对白奚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见白奚实在心情爱,又飞快地转了方向,将宋家几乎要荒废在江南的产业交到了彼时事业刚起步的白奚手里。
“既然你喜欢这些,便交由你打理。等你有些积累了,再脱离宋家不迟。”
白奚不想再与京都有任何联系,原想拒绝,却被宋子然劝住了。
“你就当帮帮我。我一直知道阿奚是聪明人,能走捷径,为什么非得以身试险呢?”
他长在豪门,自然不是知的性子,他是真心喜欢白奚,但多少存了些利用的心思。
“我并非只是为了帮你,我不想把宋家的家产交到夫婿手里。”宋子然眼神哀伤而不甘,“我是双性,若是成了婚生下孩子,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我想与你在一起,不仅因为我喜欢你,还因为你不能抢我家业。你和我在一起也任何害处,所以我一直追求你。阿奚,你会怪我吗?”
“如今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便将宋家在江南的产业交由你打理。这里离京都太远了,我也不便过来,若是没有信得过的人看着,我便半分都保不住了。”
他忐忑地看着白奚,原以为白奚会生气,却想不到白奚欣然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两人开诚布公之后,感情反倒更好了。
直到宋子然念完书回国,白奚带着积累的资产脱离了宋家产业自立门户,两人的情分也没淡下来。
至于喜欢……褚元英心里叹气,白奚谁都不喜欢。
他私心里只有白奚,白奚好容易过成了现在洒脱自由的模样,他自然是希望论京都出了什么事,白奚都不要去掺和。
况且……京都还有个陈越。
褚元英斟酌地劝道:“京都权贵如云,宋家也根基深厚,不能动摇。阿奚也别想太多,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
“嗯。”白奚应了一声,沉静的眼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京都里最少不了的便是寻欢作乐的公子哥,红袖招依旧客似云来。
包间里三五好友喝着花酒,身边都有美人相伴。
沈经义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的花魁跳舞,门外几个身影走过,他猛地回过头去,那群人却已经不知进了哪个包厢。
“爷,您看哪儿啊,奴不好看嘛?”怀里的舞女殷勤地给他喂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