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玄白只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走开。
看样子他和丁敏都没将这话听进心里去,而仍想强攻东边有罗刹把守的关口。不过今夜妖兽和罗刹闹了起来,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但李伯辰没心思再想这些事了——就在几步远处的大青石之下,一种可怕的气息正变得越来越强大。
身边的六国兵来来去去,军官大声呼喊,数千人的脚步声像山崩地裂一样响。远处西边,一个第三阶妖兽终于跨过了两营交界处,连成一条线的、由罗刹构成的不停滚动的人潮上方忽然腾起一片黑压压的云——那是可以飞翔的妖兽被推上了战场。
这意味着这不再是一个冲突。即便曾经可以是,但因为唯一拥有统御全军能力的支牙斯已死,也无人再能控制事态了。一些强大的罗刹低级军官或许也可以发布号施令,可他们最多只能影响自己统属的那些人,而无法影响大局。这已经是一场妖兽与罗刹之间由于积怨已久而爆发的战争了。
原本想冲来这边阻止人囚逃亡的罗刹改变了方向,因为人囚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威胁,真正的危险现在出现在了西边。而且,在迅速平定妖兽的叛乱之后,人囚也跑不出多远——酷寒是最好的囚笼。
不过这些声音同场面于李伯辰而言,已变得像整个世界的背景。
现在,他的感官正在被大青石之下的什么东西慢慢压制、侵略。一个强大无比的气息逐渐成形,它无形,甚至不能吹拂起地上的积雪,却叫附近的罗刹与六国军人渐渐感到莫名的惶恐畏惧,继而缓慢地失掉行动能力,像野兽一样匍匐在地。
但在今夜这样一个混乱的大营中,这些人并不能引起注意。人们很难分辨出他们是死了伤了,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了。以大青石为圆心,倒下的罗刹与人近百,在这圆圈的外面,幸免于难者则开始因为本能的恐惧而无意识地避走。
一个六国士兵、一个罗刹正倒在李伯辰面前。他们的身体虽然匍匐,但脸却是扬着的,仿佛这样的动作是表达敬畏,而扬起的头颅则是为了看清铅似的云层更上方的什么东西。随后他们的眼睛睁大,嘴巴张开。在达到生理极限之后仍然不停,先是眼睛与嘴角被撑裂,最后眼球像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这时李伯辰看清,眼窝之后、头颅之内的脑浆、血肉仿佛活了。它们既像无数的蠕虫又像由这些蠕虫组成的一个整体,正在身躯当中疯狂地窜动,并在找到突破口之后喷涌而出——近百人的身体同时被撑破,活化的血肉流淌在地并融合一处,整片土地都成了血池——除去李伯辰身周的一小片空间。
他开了法眼,因此又看到原本死去的那些罗刹阴灵从呆滞浑噩的状态中摆脱,被恐惧趋驱使向四周逃窜。而支牙斯的阴灵慢慢在青石之上现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生前,他的眼中满是狰狞与残暴,但现在在这两者之外又多了傲慢与轻蔑。
血池的空间之内,血色与肉眼难见的黑雾涌入他的身体,支牙斯的阴灵双唇紧闭,天地之间却响起只有李伯辰才能听得到的雷鸣之声:“你自称奉北辰敕令而来,现在,你的北辰呢?”
阴灵忽然暴涨,生出另外两个头颅、四只臂膀,身形顶天立地。苍穹之下、雪原之上,山与风,铁与血,人与兽的形状与气息都变得朦胧模糊,许许多多黑且细长、腐朽又衰颓的阴灵却密密麻麻地自虚空中浮现了出来。
现实与这样的环境重叠在一起,仿佛雪原成为了魔域。李伯辰知道,附于支牙斯阴灵之上的那个魔王化身,终于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