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追!教主有令,一定要将大人带回去!”
“再往前面就是麓灵山了,万万不能让大人跑到那里!”
…
寒光月影下,飞跃飘散的银发便是这世间最耀的一抹色。
墨色衣袍不露血迹,随着奔袭在夜空中飘飞。厉鬼面具遮掩了容颜,却不妨碍林野抬眼望向那座巍峨屹立的高山——
再有几里地,就是麓灵山境内了。
思及此,林野忍不住轻笑了声。
他心情一好,干脆轻功一跃的同时摸上腰间的飞镖,身形微侧随手一掷。
转瞬间,身后其中一道黑影“咚”得落地,连一声惊呼都不及发出。
林野收回手,扫了眼依旧不肯放弃的十几人,出口的话尽是挑衅,
“别追了,你们追不到的。都多少天了,不累吗?”
黑影就如暗夜中的风呼啸而过,一众人步伐依旧不减,哪怕踏着民房屋顶的瓦片,也不闻丝毫声响。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个路数,转口又唤道,
“大人,您就跟我们回去吧。就算之后您不是我教教主了,教主也答应了不会为难您。这又是何苦呢?”
…
何苦?
林野被他们逗得一笑。三个月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准机会从魔教中卸了任溜出来,就为了来麓灵山找路欲。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何苦”?
林野摸上飞镖,腿下再度发力又是横空一跃,转头就道,
“我不苦,我乐得很。你们回去和仇上说清楚,他想做教主就做,以后魔教就当没我这个人。我自此隐姓埋名,井水不犯河水。”
“大人!”
…
林野被这一声声唤得烦了,干脆手上一甩,在又一个黑衣人应声而落时,淡淡道,
“够了。我都杀一路了,再往前面就是麓灵山,你们真想让我赶尽杀绝?”
魔教出动的上百暗士,如今就剩了寥寥十人。
眼见如此,为首的黑衣人也不装了,干脆将话尽数道了出来,
“大人!教主他夺得权位,所图也不过是您,您又何必…”
“啧。”
林野步伐猛得一停。
银色长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弧度,厉鬼面具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竟当真如暗夜中放肆杀戮的恶灵。
林野本不想再动手了,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在魔教中也待了足足三月,还算有点交情——
只是这群人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野手一伸,腰间银鞭横空甩出,其上细刃密布,宛如黑夜中蛰伏许久的银蛇骤然现身。
刹那间,随着鞭动声响,只见为首的黑衣人伤口一直从左肩蔓延至侧腰,深可见骨,顷刻毙命。
林野看都没看那具倒下的尸体,只是扫了眼剩余呈包围状警戒的黑衣人,开口间听不出情绪,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留条命去给仇上传话?自己选。”
…
众鸟高飞,孤云闲散。小院中的竹林长势正好,迎着晨日的细碎阳光微微摇曳,又是麓灵山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男人一身出尘白衣衬得皮肤也带了丝冷意,墨发未束就这么散落在蒲团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红木小台。
“掌门,喝茶。”
“嗯。”
路欲应了声,指尖的轻敲总算停了。他执起茶杯浅酌一口,耳边那些个聒噪声还在吵个不停。
…
“禀掌门,这是上月门派中的账务汇总,还请过目。”
“报掌门,昨夜山下城中发现十四具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尸体,我派正在调查。”
“掌门,这魔教正值权力交替之际,前任魔头‘银蛇’据说被打成了重伤下落不明。如今正是攻伐的好时候啊!我麓灵山作为天地正派之表率,如今理应…”
“那个新教主都能把‘银蛇’打成那样,你还觉得会比之前更容易攻伐?”
路欲眼眸低垂,望着杯中浅黄的茶水。一句淡淡的话,却堵得先前义愤填膺的六长老一时语塞。
寂静和尴尬不过一瞬,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下首传来,
“就算掌门不欲攻伐,但如今天下正派皆蠢蠢欲动。掌门也应有所表示才是啊。”
路欲心下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声音中的奈倒显出了几分散漫,
“师叔说的是。那就劳烦师叔代我写封书信送至各大掌门处,以表安抚吧。”
“掌门!…”
“他们要攻就攻,我不去。”
随着路欲话落,满堂又是一阵沉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今公认的“天下第一”摆明了不趟这个浑水,以魔教的势力而言,那谁去了就是找死。
人人都说“世双麓灵山,仙法至高之镜,从不豢养闲人”,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麓灵山掌门就是最大的闲人——
白日品茶赏云,阴天看雨听风,夜晚观月尝酒。
书信都是代写,授课全靠长老。除了做决断时点头或摇头,每年也就偶尔出去“应酬”的那几日算作“干活”。
…
路欲听那些个长老师叔都一时没声儿了,墨色的瞳眸懒懒一扫,指尖又敲了下木桌,
“若其他事的话,各位就散了吧。”
“且慢!”
路欲悄悄啧了声,抬眼望向起身打断自己的蓝衣男子,压下心中不悦道,
“大长老还有何事?”
“回掌门,”只见那男子双手抱拳,眉宇间透着坚毅,朗声道,
“上月同掌门议起的收徒一事,还希望掌门三思!攻伐魔教可以不去,但百年来我麓灵山从嫡传弟子,这不合我门门规!还希望掌门重新思虑,放贴天下,招收亲传弟子!”
…
路欲迎着满座目光,撩了下衣袍径直起身。
他穿过堂下众人就朝着小院外行去,路过大长老时伸手轻轻搭了下他的肩,只留了一句话,
“再议,散会。”
这传说中的麓灵山,还当真是个好地方,不愧是路欲的地盘。
林野漫步在一片樱花林中,身上沾满血渍的衣袍还不及换下。
如今那些个结界于他而言就犹入人之境,躲开门派巡视和法器追踪更是不在话下——
用这个世界的观念来说,他“武功”本就极高,再加上属性爆裂的法力加持,真打起架来就是上天入地,风起云涌。银鞭再一甩,内力再一催,真是好不痛快。
…
想起银鞭,林野脚步不禁一顿。
不行,现在世人都不知自己的真名,只唤他“银蛇”。这条鞭子就是魔头的象征,随身带着是肯定不行的。
思及此,林野扫了圈这落英缤纷的曼妙地,悄悄泄了分法力探知。
他确认四下人后,索性就地找了棵樱花树,身形一蹲就开始扒拉松土——
他得把这条鞭子埋了。到时候在树上做个小记号,有机会再来取。
不然就算放在乾坤袋里,总也是个隐患。
…
等这一通忙活下来,林野随手拍了拍手上的土,运用法力一驱,还了个干干净净。
他舒了口气,仰头间将那厉鬼面具揭至额侧,望向这世间绝景。
碧色的天空做底,满目的粉白花瓣纷纷落落,就像好晴天时突然下了场花雨。灿烂,温柔。
林野勾了嘴角,灰色瞳眸中氤氲的笑意也不知是否为了这场花雨。
他索性身形一转半靠着樱树,任由花瓣落上自己银发,肩膀。上个世界残留的习惯他一时改不掉,右手又摸上了心脏的位置,轻声道,
“机器,我现在离路欲很近了。”
“你一直都离路欲很近。”
林野闻言不禁笑了声。
如今“机器”在平日里,已经不用冰冷的声线做隐藏了。他就这么故意用“路欲”的本音说着撩拨的话。
是啊,可不是很近吗?这都在心口了,自然是最近的位置。
不过林野没再接他的话。许是久日的奔波劳累,再加之即将见到路欲的兴奋,让他多少天都没合过眼了。
如今在这灿烂绝美的樱花雨中,在离路欲很近的地方,不知怎的眼皮竟也重了。
那感觉就像是到家了,安心了,所以就想睡了。
至于怎么“进家门”,总会有办法的。
“机器,我困了,睡会儿。”
林野调整身形靠坐着樱树,双眼在朦胧间逐渐睁不开,临睡前小小地打了声招呼。
心口的那个“路欲”笑了下,竟也回道,
“睡吧,做个好梦。”
四月末了,正是樱花花季的最后时分。
路欲漫步在花林之中,墨色瞳眸望着洋洋洒洒的落花,总算有了分笑意。
他着实不明白那些正派人士为何整天都想着打打杀杀,这什么时节就该干什么事儿才对——
四月,赏樱就是这最要紧,妙哉一事。
至于那什么魔教魔头,谁爱管谁去。收徒更是麻烦得紧,纯粹耽误了这世间的大好岁月。
反正他绝不会收徒的。大不了到时候随便抓个门派中的小厮或者厨子,把那些个仙法要典一并丢给他,就算完事儿。
路欲不允许有人打扰自己的闲情逸致,谁都不…
墨色眼睛中的笑意一收,连带路欲的脚步一顿。
漫天花瓣随风吹落,铺就了个粉色的大地。而远处花树下露出的那一小截银发,在漫山遍野的花雨中显得那么突兀…
比花海还耀眼。
饶是如此,路欲还是有些不满,他平生最厌烦有人扰了自己的雅兴。一个人赏花是意境,两个人不免就要交谈,麻烦。
路欲转身欲走,可到底这个步子还是没迈出去。
心念一转,这人估计又是门派中哪个偷懒的。麓灵山中有自己一人偷懒就够了,这第二个就该罚了。
白色衣袍在落英中一转,步伐轻启不闻一分声响。
不过两步,路欲却隐约闻到了血味儿…
一身墨色衣袍不显血迹,却染红了地上的粉樱。一头银发夹着花瓣迎风飞扬,厉鬼面具斜斜戴在额侧,将他的容颜尽数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