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欲他,怎么会突然问起狼族血统觉醒的事…”
茉莉满头大汗地从单杠上跳下,稍稍放松着刚运动完的手臂,蹙眉间则是更深的疑虑。
“殿下不必想太多,兴许是血族他们恰好遇上了呢?就算概率极小,但超自然世界什么都说不准。”
面对下属的安慰,茉莉并未多言,但眉头依旧不解。
毕竟恐怕连路欲自己都不知道,他那个血奴的长相和两千年前的狼王,简直像得令人心惊——就算说是一个人也不为过。
假如说,觉醒狼族血统的又刚好是他呢?
其中的关联和因果,茉莉想不明白,但那种隐隐的不安感正在愈演愈烈。如今甚至连运动后的大汗淋漓,都法排解其中焦躁。
…
“去,帮我联系凯丽。”
面对茉莉突然而至的命令,下属一愣,随即低头应声。
女人叹了口气,转过身时轻轻一跳,双手再度握紧了单杠。哪怕已是汗流浃背,但她喘息间依旧不断发力。寻常男子都做不了几个的引体向上,于她来说好似最寻常不过的锻炼。而思绪也在运动中不断翻飞…
如今狼族异党还未清理,若当真回来了一个两千年前的狼王,还是曾创造了“狼猎”种族的传奇先祖,那自己的王位,又该如何坐稳?
论如何,她都要搞清楚这回事。为了王位,也为了自己的孩子。
…
林野的掌心顺着黑黢黢的古老枝干一点点摩挲,冰凉粗粝的质感,尖锐的枝头,就好似一把浑然天成的杀器——不起眼,却颇具威胁。
“这个就是世界上第一棵白栎木的枝干?”
林野坐在桌前,眉眼淡淡,举起那根枝干往路欲面前一送,又问道,
“你确定这个能杀死路乔?”
路欲坐在男生对面抽着烟,闻言只是瞥了眼林野递来的白栎木,吐着烟道,
“别让这东西离我这么近,拿远点。”
…
林野挑了下眉,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这种感觉挺矛盾的,他迫切地想知道能杀死路欲的方法,却又害怕伤他一分一毫。
其实,知道杀死他的方法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他。至于让路欲自我抹杀的任务,林野在他好感度还没加满前,并不想考虑…
甚至那个被林野故意忽视的愿望,如今正愈发叫嚣。如果可以,他希望路欲的好感度永远不要到达五星。如此,自己或许就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地更久,更久。
“这个杀不死路乔,”路欲的沉沉声音再度响起,也将林野那点子飘散的私心拉了回来。抬眸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只听路欲继续道,
“小狗,王室血族远比你想得要强大。就算是世界上第一颗白栎木,能做到的也只是给我们造成真实且剧烈的伤害,还需要配合由白栎木打造的棺材,才可以让我们陷入假死。”
“假死?”
林野闻言一惊。此时他突然迫切地想问问机器,假死能不能算作任务完成,如此,他或许可以当做吸血鬼路欲并未死去,只是陪着他的世界陷入了永久的沉睡。那也许久不会那么疼了…
“不算。”
机器冰冷的声音顷刻间就给了回答,像一副情冷漠的铁锤,将林野方才燃起的希望砸了个粉碎。
路欲注意到那双灰色眼眸中突然暗淡的光亮,只以为是狼崽对于法杀死他们感到失望。
男人轻笑了声,索性伸手又揉了下他的脑袋,
“没有办法真正地抹杀,觉得很失望?”
林野没吭声,只是眼眸微眯,感受着路欲的抚摸。他没办法告诉路欲自己起的念头,甚至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的任务又算不算背叛路欲?
爱人的死去,那份痛论经历多少次,都太刻骨铭心了。落入这个世界,林野只觉得自己可能会疯,暴食罪和真正路欲的界限,实在太模糊了。
也许是自己难得的沉默和失落情绪被路欲捕捉到了,男人的手并未收回。沉默一瞬后,将话说得极淡,
“我们会死的,只是条件很苛刻。把所有我们惧怕的东西加之在一处,‘数罪并罚’…”
“别告诉我。”
这一次,渴求杀戮的猎人破天荒地打断了血族的自白。
男人望着那双灰色的眼睛,其中的动摇让路欲觉得疑惑。但他终究没有问,只是放任林野手握白栎木,突破安全距离凑向自己,两唇轻轻一贴,
“路欲,知道你很难死就行了。现在,先别告诉我。”
…
路欲虽不解林野突然的情绪,但嘴角还是一勾,
“好。”
面对路欲几乎每时每刻的包容,一向爱撩拨的猎人悄然垂了眸,避开他的视线,
“你先告诉我计划,我要怎么…”
“先接个吻。”
随着路欲话落,林野的后脑被摁着一带。迎接他所有失落的,是路欲纯粹且情动的唇舌。
哪怕冰冷,却在此时妥帖地熨平了男生的所有不安。
林野舍不得推开,舌尖温柔地迎合着。只是路欲不知道,这既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也是最致命的陷阱——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留恋这个世界,这个路欲。
…
圣诞节后的夜晚,超自然物种们在诡异的沉寂中,又增添了分压抑的躁动,就像是一种反噬。
午夜的钟声敲响,圣诞的彩灯挂满了整个街道,与黑夜中的繁星遥遥呼应。城市中央广场,高大的圣诞树直插云霄,伴随数日不停的圣诞歌曲,让一切依旧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
林野身着长款黑色风衣,这一回他没有再遮掩自己的容貌和发色。如今他学会将尾巴收起来了,只是狼耳的状态依旧不稳定,只能戴了个贝雷帽稍加遮掩。
男生身形一偏,靠在广场旁的石柱,任由烤烟燃烧的气息混入刚下过小雨的湿冷空气。灰色的眼眸一抬,隔着烟雾望向广场最中央的耶稣像,不禁带了些戏谑。
其实,林野从来是神论者。若等着靠老天靠上帝,那他小命早都玩完了。只是神像在这个世界,好像终于有了意义——
路欲被圣诞限制,被神限制。路欲在这个世界,是游走在人间中的最强大的“恶魔”。而自己,居然是“恶魔的信徒”。
…
思及此,林野不禁一笑,将燃尽的烟头扔落在地,起身随意地用鞋底一碾。视线下移,目光从神像转为了遥遥走来的乌泱泱人群,哦不对,是“鬼群”。
“要开始了啊。”
今夜,他便是恶魔的利刃明枪。路欲不方便露面做的事,他来做。
伊旬园红玫瑰在夜间绽放,伴随着圣水的泼洒和银刃的飞舞,盛开得一簇簇,刺目艳丽。薄雾混杂在雨后湿润的空气中,和水汽融为一体,是最天然的保护色…
银刃拔出,盛开在吸血鬼身上的玫瑰园又添新枝。
喘息的间隙,林野蹭了下手臂上不慎留下的伤口。狼猎芬香至极的血液几乎引起了吸血鬼集体的狂热,前仆后继,本性毕露。
尽管如今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了极大提高,但此次他“孤身”涉险,吸引这些结怨已久的左派吸血鬼前来绞杀自己。这是他面对过最多的吸血鬼族群,哪怕他们在血族中作为初拥转化的新生,地位低下,但耐不住数量众多。
只是,林野还在等。
他知道路乔一定会来,哪怕这是一个过于明显的“引狼出洞”,但左派吸血鬼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剿灭自己的机会,路乔也一样。
毕竟在路乔眼里,自己就是个“死而复生”,阴魂不散,不自量力却夺得路欲帮扶的猎人罢了。
…
广场中央,当又一个吸血鬼倒下时,腥臭的血液喷溅在林野眉眼间,伴随响彻广场的圣诞乐曲,显得荒诞稽。过大的体力消耗让林野也不免喘息,可眼中的亢奋却愈演愈烈。抬眸间,他看到本应竖立在四周的石柱,不知不觉竟逐渐并拢,靠近…
“来了。”
林野淡淡一笑,下一秒,入耳的声音是熟悉的轻佻,透着丝不解和愤怒,
“银枪,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是路欲对吗!”
夜空中那头金黄色的头发耀眼而夺目,血红色的瞳眸是愤怒掀起的海啸,死死锁定着自己,以石柱为武器,乍然现身。
林野没有回答,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切其他吸血鬼的性命都不重要,他要的就是路乔出现!
空气中悄声息的雾气顿时蔓延,浓雾升腾而起。
血滴飞溅的轨迹停止在半空,前仆后继的血族面目狰狞静止,广场的一切再度化为了一出哑剧,寂静异常。其中同样包括嘴角噙笑的林野。
只是路欲于浓雾中走出的步伐一顿,墨色的瞳眸陡然睁大,永远俊美淡漠的眉眼在此时甚至一度失色——不对,一切都不对。
按照计划,林野只要把路乔引出来,没有人知晓他已经得了世界上第一颗白栎木的枝干,那时只要自己暂停时间,借林野的手将路乔心脏洞穿,一切便大功告成。
可是为什么,在一切静止的世界中,那个金发灿灿的血族还能动作?
…
在路乔的指尖距离林野的心脏只剩分毫之时,浓雾顷刻而至。
“路欲!”
路乔终究抓了个空,眸色在暴怒下被染就血红,望向近十米外的男人目眦欲裂。
他看着将银枪紧紧抱在怀里的路欲,猎人的贝雷帽落下,堪堪露出了一双雪白的狼耳朵——
路乔明白了,可他又不明白。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银枪在那晚深重狼毒后还能活下来,可是他怎么都想不通,路欲为何要如此维护他?
一向冷情寡义的路欲,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一个猎人?!
路欲落地时当先垂眸,本能地先探寻林野的生命体征。
直到石质的地面骤然旋转移动,身后传来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方再度抱着林野身形一转,正好躲过石柱的撞击和路乔的偷袭。
然而他的哥哥一边对自己下着死手杀招,在近乎理智全的情况下依旧高声质问,
“路欲,我知道你今晚就是在等我!你告诉我,你对这个猎人只是利用对不对?像你这种烂货,怎么可能会动感情,怎么可能?!”
…
世界是一副全然静止的画卷,只有两人的身影在混沌中移动跳跃,翻飞交手。
时间静止,空间混乱。这终究是一场寻常人法窥探的战斗,眨眼间尽是杀招,不留丝毫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