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您慢些啊，这京城街道可经不住您这样跑马！”
背后传来伺候小厮的呼唤声，林野只当没听到。其实这当真算不上跑，非就是避开行人走得快些罢了。
初春时节，灰色的天空像刚烧就的釉，温婉中唯有细细浮云飘荡。柳絮纷飞间是万花齐放的序曲，明明是最朦胧的街市小景，却让林野的鼻尖烧了个通红。
“阿嚏——”
…
真操了，从前林野竟不知自己还会对这玩意儿过敏。
“小王爷！”
呼喊声络绎不绝，连带旁边的行人也纷纷向自己投来各色目光…他们头顶的好感度星星闪得自己眼睛疼。林野心下一横，索性偏过头回了句，
“别吵。我去宫城门外等你…阿嚏…”
马蹄哒哒加快步伐，春风抚着林野的脸颊，温柔中带着些肆意。
喷嚏声依旧时不时响起，却不影响林野勾起嘴角将那份欣喜悄悄泄露。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数个月了，而今日皇宫的早春夜宴，意味着他终于有机会见到路欲了。
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路欲。就算和他第一次见面，这人也许会像傲慢鬼那样恶劣，但林野一点也不在乎。只要能见到就好，再见一面，再和他说一句，我他妈爱死你了，想死你了操…
“林野，请记住我和你说的话，”马蹄声声中机器音突然响起，它现在已经不整什么温馨提示了，都是不分情况直接开口，
“不要对这些罪孽投入过多的感情，他们对你的好感度论高低，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尤其是这个世界。”
林野闻言不禁一笑，他先前确实生过机器的气，对于机器的身份也依旧怀疑甚重。但论如何它都是自己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唯一一个与现实世界相连的存在。
林野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巍峨皇宫，放低声音回道，
“为什么尤其是这个世界？”
机器好似停顿了半秒，
“以综合理性的角度来说，嫉妒罪是最阴险的，你可能也不会喜欢他。建议你不要付出那么多感情…”
“也？”
随着林野微眯着眼睛回问，机器再未说话。宫门就在前方上百米不到的距离，林野知道它不会回答了。
不过如此看来，这个“也”是不是指机器并不喜欢嫉妒罪？那到底是什么人，会有立场去表达自己的不喜欢呢？
悦耳丝竹声飘荡在皇宫静谧如水的夜色中，朝中大臣们巧妙地控制着交谈声，不喧嚣却又显得热闹祥和。
林野在这个世界同现实一样，自幼没有爹娘。袭了爵位后便一直养在安和王府中。由此，今日他首次在宫中露面，便也是挨着安和王坐的。
开宴前夕来向安和王问候的人络绎不绝，但林野清楚，大多其实也都是为了看一眼自己。
“久闻小王爷体质偏弱，今日一见哪里的话啊，英姿飒爽间隐约已可见老将军当年风姿。想来，小王爷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林野闻言不禁挑了下眉，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会给自己安一个从前久病的设定。侧身间正欲如这几月所学的那样回个礼，不想安和王一双粗糙的大手径直拍了下自己的肩，满脸的真切笑意中透着林野从没见过的感情，说道，
“可不，冬日刚过了十四的生辰。雪峥王自幼便养在我那儿，一路看着长大。如今身体好了，也懂事了。倒是显得我们愈发老了。”
安和王一双笑眼转了过来，看得林野不由一愣。他生来就没见过自己父母，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中，还有机会感受到这于其他人再普通不过，却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感情。说来，安和王对待自己的这数月，确实如亲生的那般慈爱。
所以，五星好感度当真不止有身体欲望带来的爱慕，也有这种长辈的爱吗？
…
林野喉结滚了下，一时间竟忘了符合这个世界的说辞，少年清冽的声线只堪堪道了句，
“王爷…”
“皇上驾到！太子驾到！”
林野还未说完的话被太监响亮尖锐的通报声径直打断，也让林野难得有所触动的神经猛得反应过来。手掌不由得攥紧，酸涩和狂喜在瞬间涌过心头，淹没了其他所有感知。
操，要见到路欲了。
皇宫中大臣的“万岁千岁”声响彻夜色。宴厅尽头，路欲跟在头发花白的父皇身后，嘴角微勾着是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温柔着又带着分疏离，是他一贯喜欢的“伪装”，哪怕感受到异样，嘴角的弧度也未曾有一分一毫的改变。
…
有个胆大妄为的人，在皇室入席之时用炽热的视线打量自己。没有杀意，但烫得人不习惯。
林野在笑。哪怕极尽控制，但他嘴角的弧度和追随的目光怎么都放不下。
这不止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爱人”束起长发，一身黑色的华贵长袍上绣着威武的巨蟒，衬上他冷白的皮肤，好看得林野想骂娘。最重要的是，路欲和他一起变成了“少年”。
他还没有未来那样宽阔修长的身形，气质也不似多年后强大的压迫感。但论怎样，林野都喜欢到心脏好似跳动得快炸开了。这和自己曾臆想的爱人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炽热的爱恋在此刻还多了些期许，林野想，他要和路欲一起长大，要偷偷在这个世界借着“罪孽”的存在和他成长。
能有幸见证爱人遇见自己之前的岁月，没什么比这更幸运的事。
“林野，冷静。他是嫉妒，是罪孽…”
“我知道。机器我问你，”随着众人重新落座，林野径直打断了机器的提醒，转话道，
“路欲是不是在每个世界的外貌都不会变？”
又是停顿了数秒，机器似乎知晓林野做此疑问的缘由，冰冷的声线如实道，
“是。所以你现在看到的，确实是你的爱人少年时期的外貌。不过请记住，他们的性格在好感度达成前，都会有很严重的偏差。”
“好。”林野在眼眸涌上湿气前移开了视线，随着众人一同拿起酒杯悄悄低了头。
唇瓣碰上温润的酒杯边缘，林野笑着眨了下眼，不小心让自己的小水滴落入了酒液，带起一片涟漪。在仰头饮尽前，他极力控制颤抖的声线轻声道，
“机器，我真的，好想好想他。”
“…嗯。”
随着落座，路欲淡淡扫视着偌大宴厅中每位宾客，他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人，会用那样滚烫灼灼的目光望向自己。
只是随着这一扫，墨色的眼睛眸色更深了些，连带握着酒杯的指尖也因用力泛白。
路欲很不爽。
他自小便懂得如何通过细节洞察人心，作为大朔唯一且不可撼动的太子，只要自己露面何尝不是众星捧月的焦点，是所有人偷偷打量阿谀奉承的存在。只是如今，他发现在场不少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打量着自己右手方的位置。
路欲嘴角的弧度更深，借着举杯的刹那借着遮掩定睛一望。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少年，年龄应当同自己差不多大。一头银色长发用黑色缎带绑做高马尾，衬着一身黑色底料银线缝制的衣袍更显俊气，只可惜他的气质总让人觉得有些冷情狠厉了…
只是如此遥遥一望，虽然看不清五官细节，但也确实是个值得众人打量的存在。就连路欲自己，都有点控制不住得想多看几眼。
唇碰上杯沿时，路欲正欲收回目光，却在霎时嘴角的笑意更浓。他看到细碎的晶莹从那少年的脸侧一闪而过。
如果没看的话，他哭了。很矛盾，一边收敛地笑一边小心地哭，还是在这皇宫的夜宴之上，可谓胆大包天。
舞女宽大的衣袖在宴厅中央随着琵琶声乐摇曳生花，皇帝说完祝词后，便是大臣们一派推杯换盏的笑谈声。
安和王位于大朔的王爷之列，前来攀谈的人必然不少。涉及朝政上从复杂的社交关系，按理说应当留下林野一起听的，但安和王也念及这是他病愈后第一次来此场合，干脆挥手道，
“阿野，去和同龄的那些小孩儿玩去罢。”
林野闻声放下酒杯，望向安和王时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太子殿下同你差不多大，记得去向他敬个酒。”
“好。”林野应得快，就连一双灰色的眼睛都带着少有的笑。
路欲身为太子，从来不少来敬酒的人。平日里不想喝也就拒了，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今日，他一杯接一杯得来者不拒，每次趁举杯遮掩的刹那，目光都会不受控地朝那酒宴中穿梭的黑色身影扫去。
看座位，应当是养在安和王府中从不露面的那位小雪峥王，叫什么来着…林野？
林野自知有“万人迷”Bff加身，放在如此场合，便成了这些达官贵人拉着自己攀谈不停。想来是自己从前几乎足不出户，还有不少同龄的少年上前同自己问安示好，好感度的星星又是一片闪烁…
很烦，挡着自己走向路欲的路了。但念及这个世界的身份和安和王，林野还是难得认真地应付着，只是话依旧不多。
等好不容易“送走”一波人，眼看下一波人又要围上来，又凑巧路欲前方敬酒的尚书离开…林野再不做停留，大踏步便向路欲的方向走去。
少年的脚步声很坚定，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哪怕路欲并未抬眼，先前一扫而过的余光也知道这是哪位。怎么，总算想起来敬自己了？
“太子殿下，我可否敬您一杯？”
林野清冽的声线自下传来，和他人一样冷，但路欲听出了其中的一丝微颤。
抬眼间，路欲这回总算看清了林野的五官。一双灰色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笑意中藏着不一样的炙热。
所以，先前那样看自己的人，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