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抬眼帘,窥过那人锋锐脸廓,长吁一气,又盈盈福礼道:“玉姝先行告退,便不扰将军缉拿贼人了。”
萧淮止没再强留。
人不能逼得太紧,用兵亦讲究松弛有度,对她也当如此。
最好的猎人自然懂得,捕猎需要一个狩猎潜伏期。
女郎的裙裾擦过地面,余光里那道纤影缓缓退出帘外,伴随着营帐窸窸窣窣的动静,人已离去。
待帐外再无动静后,萧淮止阖目,只觉满帐都留存着似有若无的馨香。
充斥着她的气味,如影随形。
指骨上的玉石扳指被他磨了几息,直至心底暗潮平复,他才缓缓将双目掀开。
方才险些忘了,他还有另一件事尚未做完。
萧淮止长睫抬起,玄色袍角浮动间,帐内昏暗光影将他的眉眼罩在黑沉中,窥不清半分。
离开此间营帐,萧淮止从营地小径走向京郊大营的方位。
行至一半路程,曲径幽深,分叉两端,一端明亮宽敞,一端窄而冗长。
萧淮止侧身迈向冗长小径,颀长高大的身影渐渐没入幽暗之中。
走至窄道尽头,只见竟是一处暗牢,几名将士驻守四周,手执长矛,满目冷肃,甫一见到萧淮止,纷纷躬身揖拳,称参见主公。
訇然一声,暗牢闸门被两名将士推开,门内是一条极深的甬道,两端燃着壁灯蜿蜒没入折角处。
萧淮止从容提步,踏入暗牢之中。
守着暗牢的将士见他已踏入甬道,这才将暗门再度阖上,与外界隔绝。
须臾,萧淮止穿过甬道,直通暗牢里端,里端四方阒寂,只听得见他长靴踏过地面的笃笃声,朝前走了几步,萧淮止忽而顿足,他长睫微垂,睥向脚下一片深处。
四面滴答水声将阒寂打破。
顺着萧淮止的目光而下,那是一片幽禁在深暗中的水牢。
而此刻,“轰”一声,下方水牢大门打开。
三道长影照入水面涟漪之上,温栋梁抓着瘦弱男子的后脖将他往前一推,惊得男人尖叫求饶。
萧淮止循声看去,目光从旁立的一道月白锦袍掠过,而后定在温栋梁身前的瘦弱男子。
徐家二郎。
方才,他险些将此人遗忘。
又多了一个看过她身子的……
萧淮止浓眉折起,目光在徐竣身上逡巡一番,似在思索该如何处置于他。
思量片刻,眼底渐生不耐,“徐二郎,你说孤该将你如何?”
徐竣自小锦衣玉食,被父母保护极好,哪里受得这般待遇,他仰首望向高处的萧淮止,甫一窥见那双冷目中的恶狠,徐竣身子猛地一颤。
那样的目光,似他将那人的珍爱之物夺予了般,充满了杀念与疯执。
徐竣登时脑中闪过帐中画面,一切都明晰起来,他旋即双目泛泪,颤颤巍巍地答:“大将军饶命!我再……我再也不敢了……大将军……求求您,饶了我吧!”
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哭求,不断回响在这间水牢之中。
刺得人耳廓发疼。
萧淮止长眸微眯,沉黑眼瞳转向温栋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接到目光,温栋梁握住徐竣的手,力度加重,扼得徐竣痛吟不止。
萧淮止偏首端详着徐竣匍匐虚弱的模样,默了好半晌,心中思索着,是该将他剜去双目,还是将他剥皮断骨得好?
思索须臾,下方声息越渐弱下,萧淮止唇间轻扯,勾起淡淡嗤意。
啧,竟这般不堪一击。
指骨扳指擦过身前铁栏,萧淮止忽而垂目凝向眼前一道淡白微光,心底恶念稍散几分,幽邃眸色忽闪。
似乎有比让他如尘埃般的死去,更有意思的事。
萧淮止朝下开口:“温栋梁,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