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拜见大将军,陛下现已无恙,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萧淮止闻言颔首,目色冷淡,见魏康德也随即出来,他敛睫默了一息,而后朝魏康德吩咐道:
“陛下抱恙,这几日朝政之事,便不必参与了。”
此话一落,画面似静止一般,魏康德手中端着银盏随着他顿手动作倾斜。
啪嗒——
盏中水滴落砖面,众人回神,愣忡地对上那道肃厉目光,旋即,慌忙垂首,腿膝发颤。
魏康德敛容,俯低腰身,朝着萧淮止恭敬揖拜,尔后应声:“大将军关切陛下之心,奴才定回禀陛下。”
小皇帝临朝辗转波折,天下初定之时,朝政由武陵侯萧淮止把持着,这半年来萧淮止出征频繁,他才有了临政之权,两月前又因盐税之事包庇师长与数十名官员一事,被萧淮止知晓连夜遣人递信呵斥于他,夺了朝政之权一月。
而眼下——
殿外和风拂过宫廊,几缕枝影映着窗扉,满室静默。
吱呀——
黄梨木雕花殿门打开又合上,千束昼光里,那道玄色长影从门缝随着光束消失。
悄无声息。
魏康德狭长凤眸抬起,长长凝着那扇紧闭的殿门,默了半晌,随后转身走入通往内殿的层层帘帐中。
掀开帘笼,少帝侧卧于榻上,唇色雪白,魏康德躬身立定,少年清亮眼眸倏然睁开。
“他走了?”
“是的陛下。”
少帝抬指绕住一层纱帘,缠于掌心,“他说什么?”
终是问到此处,魏康德目色平静,深吸一口气后,镇声道:“大将军让陛下近日……居宫养身。”
不议朝政。
饶是魏康德话音已停,李承晏便已猜到他那未道明的半句。
他这位舅舅,又断了他的政权。
不过也无甚所谓,他的病会好的。
李承晏俊眸微转,侧身之时半张脸掩入暗中,沉默须臾,魏康德才听见他极轻的一声叹息。
“舅舅是关怀朕。”
帘帐被金钩挂起,明光照向榻间,少年似想到什么,忽而双眸弯起,展出一丝笑容,他侧首看向魏康德,尾音上扬:
“魏康德,玉家那个少主,去哪里了?”
魏康德合袖揖拜的手一顿,“回陛下,今晨便被重华殿的从德送出宫了。”
“从德啊。”皇帝眉间松开,扯唇,眼底笑意更浓。
暮霭沉沉,湛蓝天穹漫上层层金光,红霞流云盖住整座上京城,树影婆娑,折过缕缕霞光。
萧淮止方从京郊大营出来,霍铮紧随其后,见他绕道走向马厩,霍铮微愣,“大将军,要去何处?”
萧淮止眸色静深,“孤要去一趟枢察院,军中事宜今夜暂交由你。”
话音落地的同时,他翻身上马,手握缰绳,修长双腿夹紧马腹,随着一声长鸣,响起铿锵马蹄阵阵。
风卷过尘沙,碎石从泥道飞溅,踏入城中,萧淮止忽而调转马头,从通往枢察院的巷弄折转,去往杏水别院。
今夜,他要去枢察院是真,但此刻,他念头一转,想去杏水别院也是真。
青年长指紧握马缰,腿下力道加重,只须臾,便已至别院门口。
他将骏马拴入马厩,而后轻车熟路地从密道一路直通照玉院中。
此刻已是戌时一刻,算着时辰,她应当已用过晚膳,正是在窗前软榻小憩之时,萧淮止走近暗门,垂目辨听外界声音。
屋中呼吸微弱,烛火正燃,只有细微脚步挪动。
萧淮止目色微暗,看来屋中此刻,只她一人。
他抬手极轻地转动机关,暗门敞开一条缝隙,满室昏黄灯光晃入眼帘。
烛光渐渐散开,萧淮止眸色沉静,移至那扇彩绘雕漆海棠屏风处。
焰光影影绰绰,将女子袅娜身姿勾勒眼前,她抬起玉臂将最后一件衣裳穿上,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乌发如缎,雪颊融在淡淡光晕中,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泛着水色。
萧淮止目色骤深,下移至那浮动裙裾下的一双莹莹玉足。
雪白脚踝被烛光衬得更细,她的足踩陷在毛绒软垫中,一步一步,随着焰光而动,仿若踩在他的心间。
少顷,玉姝走至软榻前,她拂开裙裾,屈腿上榻,软锦裙裾泛起褶皱压至身下。
忽然间,
露出一截莹白,萧淮止目色定住,深邃幽暗的眸底,长眸微眯,凝着那道莹白中的一圈极其刺目的淤青。
而那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是他留下的。
他有耐心,让他的猎物先松懈几分。
念与贪,在他心底开始循序渐进地咬噬起来。
萧淮止冷硬的唇线绷紧,想起少时学习狩猎——
都是要先瞄准猎物,手中弓弩蓄势待发,电光火石、风驰电掣的一瞬间,拉动弓弦,箭矢冲破草木,精准至极地射杀猎物的命门,一招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