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帘帐后的魏康德得令赶忙应声。
临近正午,玉姝才从宣明殿出来。
魏康德紧跟在她身后,见她携着绿芙要走,赶忙唤住了她。
“玉娘子留步!”
玉姝顿足,回首看向他,只见那年轻的宦官朝她微揖礼道:
“晚间奴才会派人来接娘子入长秋宫用膳,至于午间奴才便遣银蝶带娘子去揽月阁用膳,午后歇息也可在揽月阁。”
“娘子可觉得行?”
既已入宫,哪里容她选择,玉姝只点头应下,临走前,她忽的回眸看了一眼魏康德的方向,一时竟不知是不是错觉。
自宫门至眼前,魏康德走路的步伐似与旁人有些不同。
绿芙正与宫娥银蝶交涉完,这厢唤了她一声,玉姝才将目光收回,由着宫人带路,离开了宣明殿。
窗外飞雪已停了。
魏康德折返入殿回话,少帝长身玉立于窗前,眸色淡淡。
“回陛下,已安排妥帖了。”
一双素白的手搭在窗沿边,抹了一把细雪,待它消融在指腹,才侧目睨向魏康德。
“霍铮可回京了?”
魏康德猛地察觉到皇帝目色戾意,赶忙跪伏在地,答:“回陛下,霍将军确已回京。”
“回京了,”皇帝意味深长道:“朕却收不到他的行踪,莫不是他又跟在舅舅身旁?”
提及萧淮止,魏康德便不敢再言了,只垂首听着皇帝自说自话。
须臾后,皇帝倏地转身,开口道:“即如此,不若今夜晚宴,让舅舅也来罢,朕好久不曾见他了。”
这语气,还颇带了几分怀念。
若不是魏康德陡然瞥见皇帝眸底那一星厉色,差点就要信了他们舅甥甚是亲厚。
及至暮霭沉沉,宫楼四处点亮华灯千盏。
冗长夹道处,一行人正缓缓朝着长秋宫而行,朱墙之下,满目辉煌。
宫女银蝶提着宫灯将路照亮,绿芙则紧跟在主子身后。
几人穿过这条夹道,方才瞧见了那高台处巍峨屹立的长秋宫。
夜路慢行,烛光摇曳,洒落一地碎星。
几人走至道口时,银蝶却忽的顿足,玉姝挑眼看去,只见银蝶垂首朝着前方一排黑甲士卒们揖礼一拜,模样分外庄重。
玉姝撩眼扫过四周,却见一排排宫人尽数如此揖礼。
她心中困惑,方敛回目光之际,却陡然瞧见了那列军人中,为首一道颀长高大的影子。
憧憧灯影下,勾勒出男人一个浅淡侧影,他依旧着深色衣裳,暗纹藏于袖内,并不张扬,独那周身气场凛冽、冷厉。
光晕一圈圈在他身后扩开,泛动烛光照着他的侧颜,长眉入鬓,高鼻深目,倒是让人看得深刻。
玉姝眸仁微震,待神思回笼敛神时,猛然,对上那人漆黑眼眸。
那是一双深似幽潭般的眼,带着几分凶色。
似鹰隼,又似头狼狩猎般,紧紧盯着她。
玉姝心生惶然,直觉这双眼有些熟悉,却又更为骇人……
“银蝶……咱们还不走吗?”玉姝不禁开口。
银蝶声音细若蚊呐道:“玉娘子,前方贵人冲撞不得,奴婢待贵人先行,再领娘子入长秋宫。”
“贵人?”玉姝努力将眸光移回。
“前方是霍将军与大——”
她话音未完,便掐断了。头顶月色都显得稀薄了些,玉姝身形微僵,清眸流转间,果真瞧见那人已离她们走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股熟悉,清冽的雪松香气。
收拢,裹挟。
当那人目光扫射而来时,银蝶陡转话锋:“奴婢叩见大将军。”
这道称呼随之而来,是周围宫人齐齐跪伏叩首。
玉姝被这场面看得微滞一息,很快也反应过来,想要同他福礼,却听他先开口问:
“你怎么在此处?”
“奴婢是送玉娘子入长秋宫的……并非有意——”
“大将军何曾问你!”一旁的温副将厉声。
并非问宫婢,那便只能是问她了。
玉姝睫羽低垂,福礼温声答:“臣女奉陛下之命,前往长秋宫。”
“嗯,”萧淮止冷声:“孤也去长秋宫,少主一起罢。”
话音一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霎时一颤,萧淮止用余光瞥过,并未给她过多选择权利,只提步往前。
她只得先压住心底错愕,温顺着走在他身后,微抬眼间,与行在他身旁的霍铮打了照面,玉姝颔首,紧接着唤了一声“霍将军”。
前方那人的步子又快又大,玉姝自然是跟不太上的,这般走了一小截路,萧淮止却忽的顿足,侧首瞧她。
月光如练,落在她莹润靡丽的脸上,她行路时步伐微急,却并未开口唤他一声,神色也分外拘谨,当真是乖巧极了。
“玉少主。”
她微微仰脖,浓睫忽闪,迎上他深如点漆般的双目。
“你昨日说得报恩,是骗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