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听耳边风声滚滚,随之飘来的还有他冷凌嗓音,落下一个“萧”字。
这些年,她长居深闺之中,对朝中变化知之甚少,此刻思琢着这个姓氏,觉得有些耳熟,却又始终无法从脑中得到线索。
玉姝携着绿芙穿过重重垂花门,终是绕到了她们暂居的内院之中。
夜凉如水,从净室沐浴出来后,玉姝换了一袭暖杏色绣芙蕖寝衣,上了拔步床,玉姝靠着软枕,从案几上取过那日剩下半卷未看完的游记。
绿芙瞧着时辰,走去熄了外间的烛火,只留了床前案几处的两盏油灯,不至于伤眼,继而悄声退出内屋。
烛火照着寝屋窗扉,院落里头只留下二三值夜小厮,其余纷纷回房歇息。
夜幕沉沉,檐下偶有风吹。
而此刻小院的月洞门外,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隐在茫茫夜色中。
萧淮止将面具摘下,负手而立,一双乌沉沉的眼珠,紧紧睨着不远处那间寝屋。
约莫又站了一刻,屋内烛光熄了。
他敛目,拂袖伸出一只手。
左手。
他方才便是用这只左手,握住她的臂弯的。
深暗眸底划过一丝异样情绪,萧淮止不由得开始想,若是方才在廊庑处,他这只手稍用力摁在她肩上,她会是何种反应?
答案昭彰。
以玉姝此时的性子,他可以很快看见那双清眸盈满泪光,瓷白的面容泛起潮红,发颤地躲他。
以她的反应来看,并不认得自己,即便取下面具,恐怕她这样的贵女,也不会记得当年那个无名小卒罢……
思此,萧淮止指尖一蜷,漆黑眼底淌过一道暗色。
夤夜已至,夜幕圆月高悬,院中烛火悉数拂灭。
他不知在这冷风中站了多久,竟至此刻才幽幽回神,继而转身从月洞门处离去。
穿过这条曲径时,萧淮止步伐忽顿,长靴踩过枯枝,只一刹,便惊动了躲在主人小窗旁窥伺的小厮。
“谁!”小厮有些发怵,提着风灯,故作厉声朝他的方位吼道。
待走近几步,小厮这才看清前方身影,甚是熟悉,倏然间,萧淮止微侧首看他,小厮心中猛的一震,赶紧躬身请罪。
“奴参见大将军,是奴惊扰将军了。”他颤颤巍巍告饶。
萧淮止神色淡漠,只略颔首,抬手示意他过来。
小厮诚惶诚恐地躬身走上前。
……
角落里传出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夹杂着阵阵夜风,根本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枯枝作响。
片刻后,一道峻拔玄影自竹林中走出,月光洋洋洒洒镀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将一根银线缠绕掌心,而后负手,提步离去,袍角鎏金云纹随之翻飞,端的是尊贵无双。
不过一个奴才,也敢觊觎他的人。
翌日,屋内的银骨炭烧了一夜,化为一截截白灰,绿芙命人换了炭火,便伺候玉姝起身。
盥洗后,玉姝坐在妆奁台前,理着衣襟,“今日崔二他们可好些了?”
“好多了,崔二他们近日都听命在好生休养,少主可是要寻他办什么差事?”
玉姝摇头,“倒并没什么差事要办,我只是想着咱们何时入宫,面见新帝。”还有离开这里。
屋中婢女将支摘窗尽数推开通风,玉姝抬睫,这才瞧见屋外竟在飘雪。
檐下雪粒飞旋,空气中弥漫着冷意,廊前石阶处一片润意。
“怎的忽然落起雪来?”绿芙微讶,垂目看了眼玉姝身上衣裳,赶忙起身又去取了一件厚的披风,快步走来为她披上,“少主当心,莫再遭了寒气。”
“无碍的。”玉姝弯唇一笑。
二人说着话,屋外又传来几道匆忙脚步。
只听屋外来人接连喘着好一会儿的粗气,才敢进屋。
绿芙望向帘外,“这位小哥儿,有话便慢慢说,不必这般急。”
来人闻言颔首,面色微窘,终于缓过气后,这才躬身恭敬回话:
“玉娘子安康,前厅来了宫里贵使,说是接娘子进宫面圣,不知娘子可否收拾妥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