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父亲终于缓缓说道:“你此去凉州,危机四伏,有她在你身边,是会安全不少。”
殷玉暗暗松了口气,这是不打算动手的意思了。
他又听父亲继续说道:“你跟她一路同行,同吃同住,可别行差踏错,我们世家贵族跟那些暴发户平民不一样,最注重礼仪规矩、家风门楣,可丢不起那个脸。”
殷玉恭顺应道:“是。”
殷公爵脸色和缓下来:“你自小循规蹈矩,深受礼教熏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不多说了。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
殷玉行礼退下,礼节一丝不错,只是出了书房,看到暗沉的夜空,只觉得心头也笼上了一片阴影。
。
三日后。
殷玉接过圣旨,领着几个属官和一众护卫,外加一个临时武官宇文瑶,向凉州出发。
这次是正经公事,宇文瑶没有再穿那套阔袍大袖的术士法衣,而是换上了式样简洁利落的武官紧身装束,显得英姿飒爽。
她来报道时,显然明白了在此次出巡中,她是归属钦差大臣殷玉领导的。她没有像灵语山谷时那样称呼他“公子”,而是口称“殷大人”,行的是下属见上官的官场礼节,规规矩矩,没有借故亲近,也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
殷玉想,这姑娘虽不谙世事,可在如今这种正经场合下,她没有出半点差错,显然是事先下过一番功夫学习的。
虽然心中赞赏,但他只是淡漠地对她点点头,没有说话,一路上,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那日在藏书库的倾诉与痛哭,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提起,但之后的日子里,他们相处时,言语态度亲近了不少,颇有几分知己好友的味道。
此时,殷玉刻意冷淡,将两人的距离恢复到初次见面的时候。
他心想,就算自己这样会伤了她的心,也总好过因他之故,害她遇险,甚至丢了性命。
他冷淡了两日,突然发现,宇文瑶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
她神情紧张兮兮,整天环顾四周,视线四处移动,看天看地看东看西,就是没怎么看他。
殷玉略略一想,就明白她在紧张什么了,他本不想跟她说话,但见她十分紧张,半刻也不敢放松,这样下去,消耗很大,只怕身子受不住。
于是,他只得无奈地跟她说道:“……此时离帝都未远,并无危险,不需要如此警戒。”
宇文瑶依然紧张兮兮:“可皇太子殿下说,说会有很多坏人盯上你……”
殷玉心想,这很明显就是场面话,诺尔皇子安排宇文瑶与自己同行,看中其实是她与宇文博的关系,是她在平民派里的微妙地位,而不是指望她的护卫能力。
他其实也不愿她辛苦劳碌,他已经连累她不少了,这一路,他更希望她能放松心情,趁机游山玩水一番。
于是,他很冷淡地说道:“就算真有危险,我已带了不少护卫了,不差你一个,你一路跟在我身边就够了,不需要你出手。”
宇文瑶一怔,他语气里的冷淡,她这次是听出来了。
她有些惊愕,又有些伤心。
他是觉得自己实力不够,护卫不了他的安全吗?
她怔怔地看向殷玉,带着受伤的眼神。
殷玉只觉得被她这目光刺了一下。
他硬起心肠,依然是一脸的冷淡。
这份冷淡,让宇文瑶回想起他们初识时,他也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样子。
她一时有些恍惚,这是……时光逆转了吗?
不,不对。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刚认识时,殷玉的冷淡,是不怎么理会她,她主动跟他说话,他就淡淡地简短回复,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人。
而现在,她把全副心思放在警戒上,时刻不敢放松,根本没想过要跟他说话,是他突然跑过来,主动开口跟她说话,虽然他语气很冷淡,但说了好几句话。
他神色是很冷淡,可他此时正专注地看着她,黑玉一般的眼眸里,有她的影子。
她细细咀嚼殷玉方才的话语,迟疑着问道:“殷大人是……觉得我这几日太劳神,担心我吗?”
殷玉冷淡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连道别也忘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