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长陵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
她做修士的年月,远比她做凡人的年月长得多。
修士不会生病,只会受伤。再严重一点就是陨落。
真正能活到最后,活到飞升那一刻的人,很少很少。
从这一点来说,修士和凡人的命运也没什么不一样。
她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小椿菊的,门被轻轻叩响,然后吱呀一声被打开。
不出所料,是元秋。
她干脆闭上眼装睡。
元秋似乎提了个匣子,放桌上一放,渡步来到她榻前。
冰冷的手背在她额上贴了贴,他的体温一直很低,除了之前发热的时候还有点热度外,平时几乎一直都是这样。
似乎是因为没感觉到她有发热的迹象,那只手顿了顿。
朝长陵一直觉得元秋是聪明人,更别说人家是大夫,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干脆睁开眼看着他:“别摸了,我好得很。”
元秋愣了愣,噗嗤笑起来。
“你在装病?”
“对。”
“为什么?”
“你别管为什么,反正这事你知我知。”朝长陵倒不觉得元秋会说出去,说出去对他也没好处:“能做到吗?”
元秋点点头,如她所料,一句话也不再多问,只道:“需要我帮忙吗?”
“你就当做我还生着病,该干嘛干嘛就行。”
“好啊,长藤姑娘拜托的事,我怎么会不答应?”他往后看向自己带来的匣子:“只是可惜我还熬了粥,虽然你没生病……但要不要尝尝?”
嘴上礼貌地说着“要不要尝尝”,眼睛倒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朝长陵抽抽嘴角:“行。”
元秋揭开食盒,除了小米粥还有一碟凉菜。
“那两个修士把村里好点的东西全吃没了,不然我还能给你做点荤菜的。”
“无所谓,吃下去都一样。”
元秋不禁失笑:“长藤姑娘偶尔会说一些比和尚还清心寡欲的话。”
一连接着被两个不同的人说了两次“像和尚”,饶是朝长陵也有点想法。
“我说话很奇怪吗?”
元秋摇头:“我很喜欢。”
又来了,又是一连被两个不同的人说“喜欢”,虽然彦自书那个有点不一样,她拿着木勺的手停下:“你很喜欢什么?喜欢我说话?”
“我喜欢长藤姑娘你。”
元秋看着她。
眼珠又深邃又漂亮,凑近她时,仿佛有两只小钩子在其中轻轻闪烁。
“虽然你有时候十分木讷无趣,但很讨我喜欢。”
“…你这是在夸我吗?”
元秋笑吟吟地答:“当然了。”
朝长陵突然很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就不该问。
修真界没有像元秋这样的人,所以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应付起他来很吃力。
……师兄那种话多又随性的人,大概会和元秋很合得来。
不过也只是想想,凡人和修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瓜葛就是了。
简单喝完了粥,元秋开始收拾食器,他做起事来时就会变得面无表情,一旦不笑了,那微微下垂的眼睑就会显得格外冷淡,像换了个人一样。
朝长陵突然想起昨天彦自书的话,当时没有细究,现在想想,那两个假修士虽然是假的,但也算自由之身,是除了自己之外的外来人。
自己不行的话,彦自书……
“你如果想离开村子的话,干脆让那两个修士带你走吧。”她开口道。
这话过于唐突,元秋的手顿了下,转头看她:“你觉得他可以?”
语气莫名含着几分讥诮,足以证明这不是疑问句。
朝长陵道:“除他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反正不可能是自己。
因为她有必须渡劫、必须变强的理由。
元秋那么聪明,她一说就明白她的意思,移开目光,再也不吭一声。
朝长陵病倒的消息一早就传进彦自书耳朵里。
他欣喜若狂,一是因为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二是因为他是天才符修的事又一次被狠狠证实。
他连一本符咒秘籍都没背住过却能想什么就画什么。
世间再不可能有第二人了吧?
他收拾好行头准备去看看元秋,来到院门口却看见他从朝长陵的屋子出来,手里还提了个药匣。
“你要去哪儿啊?”他拦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