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对他来说,近来最有意思的游戏莫过于一点一点解读笔记上的内容。像是男孩子们最喜欢的寻宝游戏一样,这样慢慢去探索一个他感兴趣的人的音乐世界,小音乐家先生找到了他的快乐之源。
阖上笔记本的封面,收好范妮的法语词典,今天的解读可以画上句号。
久坐的菲利克斯临窗伸了个懒腰。
或许真的是他过于吹毛求疵了——在他匆匆扫视笔记本后半部分的时候,他已经看到夏洛蒂书写时的字体发生了变化。
她并不是没有好好练字。
一番对比之后,他竟然再看到前面的字体时,又多了几分愉悦的心情。
这份礼物着实令人喜欢。
充满着时光,充满着一些奇特的想法,记载的演奏小技巧更是有着独特的魅力。
最能吸引菲利克斯的,就是它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那颗真挚的音乐之心。
房门被敲响。
菲利克斯立即收回了此刻的放松,重新变成他小绅士的模样。
他应了门,允许对方进来。
“你还在忙着解读礼物吗,菲利克斯?”
“没有了,我正准备下楼去。”
范妮看见弟弟桌上的两本册子,每一次都让她觉得有趣。
她问,但菲利克斯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那正好呢,菲利克斯,爸爸与你有事情说。”
“嗯,知道了。但是……范妮,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叫我呢?瑞贝卡和保罗呢?”
“大概是因为我和你最亲近了?哈哈,他们呀,现在在一旁伤心呢——鉴于他们比你早些听到爸爸的决定。”
范妮抱着弟弟,亲昵地揉弄着他的小黑卷发。在得到菲利克斯到抗议后,笑着给他整理好,推着困惑的男孩子出门去。
“走吧,菲利克斯,别让父亲等太久啦。”
……
书房里父与子的谈话从询问孩子最近的心情和感兴趣的事情开始。
门德尔松们有一个良好的品质,那就是从不会对家人说谎。菲利克斯丝毫未做隐瞒。他们的谈话打开得和谐而自然,慢慢话题转移到了学业上。
菲利克斯想起前段时间,因为一句歧视的话就不乐意再去学校,确实太过于任性了。
这里他要感谢夏洛蒂——那天在挂满画像的回廊里她开导自己的那些话,早已将这个心结打开。
如果还因此让父亲担忧的话,那就是他的过错了。
“我和你母亲已经决定给你退学了,菲利克斯,信函已经寄到,今天我收到了他们同意的回信。”
刚要跟父亲说明情况的菲利克斯,深深为父亲公布的决定感到诧异。他知道亚伯拉罕的话还未说完,就先压下了解释的话。
“我很抱歉,菲利克斯……让你在学校受了些委屈……目前的局势让我和你妈妈十分担忧你们的成长。所以开春之后,就在家里学习吧——当然,你们都是。”
父亲早就给他深爱的孩子们做好了决定。亚伯拉罕实在不忍心让孩子们被动地去承受这样的伤害。尽管他们早已改变了信仰,但躲在暗处的口舌之箭依旧充满锋芒。
他只希望,在孩子们成长到足够坚强前,将所有阴暗的东西都为他们挡在家门之外。
“我接受您的决定。我很好,所以请不要说抱歉……爸爸,谢谢你。”
解释没有必要了,父亲眼中的沉着和歉意早已明示一切。菲利克斯笑着向他表示接受,小小地补上一份体贴。
“另外,塞西尔·让勒诺——啊,你们都愿意叫她夏洛蒂的那位小姐也会和你们一起上课。他的父亲卡洛斯·德沃克林先生负担起了你们的音乐教学,他也会开始教你作曲。”
“!”
这样戏剧性的转折令菲利克斯猛地将头抬起,父亲眼中柔和的笑意告诉他这不是一个玩笑。
他的心瞬间就飞扬了起来——不知是因可以正式开始学作曲而雀跃,还是因为这条漫长的路途,有了一位同龄的朋友能够结伴同行。
声带似乎停止了运作,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语都湮没在喉咙里。
“对了,菲利克斯,虽然上次你要求生日礼物只是陪你去散步,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补偿你——一只小狗怎么样?
我有一位朋友家中新添了几只新犬,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会儿就可以把它接回来。”
父亲的话音似乎将菲利克斯带到了遥远的巴黎。他眼前又浮现了那只枣红色小鸡崽,趴在栅栏上瑟瑟发抖的模样。
深陷回忆的他,不由得轻笑出声。这在亚布拉罕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明亮。
“菲利克斯?”
“抱歉,爸爸,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我是说不用了,爸爸,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养狗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把这份礼物干脆换成‘门德尔松家绝会有狗出现’就好。”
男孩子对着困惑不已的父亲露出了神秘却灿烂的微笑,如同春日的暖阳。
阴郁寒冷的冬季终于过去,尽管早春的气温颇有些凉意,但在逐渐恢复曾经光热的太阳照耀下,萌出的新绿和含苞的花蕾,悄然点缀着人们逐渐明朗的心。
而夏洛蒂有些开心不起来。
春天的到来意味着她又要重温一遍曾经的求学经历。但这是十九世纪,没有所谓的科学教育法,天知道贵族正式的家庭教育里要学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第二次来到门德尔松宅邸的夏洛蒂掩住了自己那无声的叹息,任命般地跟着仆从走进属于孩子们的单独学习室里。
走进室内,她发现菲利克斯早已就坐在他的座位上。
三张长桌层回自行摆开,缺失的那一边是类似黑板模样的东西。
而菲利克斯就坐在教学台的正对面,属于好学生的最好的位置。
夏洛蒂向他问安后准备随意挑一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