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是卡洛斯放弃家族继承权后,出来追寻音乐时被赐予的白蔷薇。它是一种象征,一种被父亲极为珍视的情感的凝结。
他把它送给了女儿,在她五岁的时候。
这枚精巧的白蔷薇荆棘指环即使在稍微加工改小指环后,夏洛蒂依旧无法戴上手指。
但它却成了她的贞洁戒指——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她一直带在身边,从未遗失过。
对两辈子不巧都和基督教家庭结缘的夏洛蒂来说,这枚小小的戒指,等于两位父亲的守护。
可是现在,它、丢、了!
不,不是丢了,看这枚黄铜戒指——
她和那个叫路德维希·巴什么来着的男孩子交换戒指了?!
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的夏洛蒂,觉得世界从头到脚都在旋转,她已经快要昏厥过去。
早知道,她就用根链子把戒指拴在脖子上,就算自己再不喜欢也要实施。
在琴室里来回踱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女孩感觉肺快要炸了。
等等,好像不止这样——
一开始因为知道要和父亲出去,她可是往斗篷里塞了六个金路易。
那是她全部的私产,是她用来购买乐谱珍藏的启动资金。
她的海顿、莫扎特、贝多芬的交响曲!
双腿一软,夏洛蒂跌坐在地,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在那天天塌似的痛哭过后,夏洛蒂慢慢还是想通了。
毕竟路德维希小朋友帮了她的忙,失约在先的也是她,着实没有理由再去怪罪他。
他斗篷里的这枚戒指,或许和她的那枚一样,也是有着非凡意义的呢。
找到那个男孩子,把东西换回来,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
但事与愿违,夏洛蒂每天都有出去。这一周的时间里,她几乎将富人区周遭所有的宅邸都踩点过了。
没有路德维希,连那只金毛狗都没有。
伸出左手,她看着那枚垂在手腕链子上的黄铜戒指,闭上眼叹气让自己接受事实。
手指下坠,砸在黑白键上的柔荑带着森森的怨气。铿锵有力的音符,原本抗争不屈的意蕴,最终变成了发泄。
在不能随时倾听交响乐的时候,夏洛蒂越发喜欢那个姓李斯特的钢琴家——至少他把贝多芬所有的交响曲全搬到了钢琴上。
没有管弦乐团,那就用钢琴自己造一个。
只是这双孩童的手,只能弹奏《命运》最前面的那一页多。
夏洛蒂放弃了,她趴在钢琴上,嗅着木质的味道,期望得到片刻心的宁静。
“说好的住在附近呢,路德维希……绅士的骗子。”
良久后,女孩子轻声呢喃,像一道察不可闻的叹息。
她一定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个人和她同调了。
马车行驶在奔向柏林的路途上。对门德尔松一家来说,这次回家因为不再带有任务或史命,他们便放慢了行进速度,一路像是在游山玩水般,怎么舒服怎么来。
菲利克斯对这种长途的奔波和搬家早已习以为常。从他记事起,一年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属于这样的日子。
柏林啊。
男孩子的眼睛黯了黯,似乎想起什么不太好的事,顿时抿上唇瓣。
菲利克斯裹紧身上的毛毯。或许那天在雪地里等得太久,即使从小到大身体一直不错的他,也稍微受了些凉。
为了让他可以好好休息,大家调整了一下,特意分配给他一辆单独的马车。
这样也好。至少这位门德尔松家的幸运儿先生,不用被父母和兄弟姊妹调侃,漫漫旅途中还能有自己独处的时光。
他永远记得那天回家后,全家看着他穿着女士斗篷震惊又好奇的模样。尤其是母亲,她眼里的戏谑可是一点都不含蓄。
瞥了眼身边那件叠得好好的红斗篷,这是母亲表示不能亲耳听到儿子故事后的怨念产物。
一只小鸡崽翻墙的故事,还能有什么特别的?
或许,它发生在巴黎,就已经足够特别了。
从怀中掏出一枚怀表,菲利克斯读取着时间,余光却瞥向表链上那朵精致的白蔷薇。
斗篷换了,荣耀的礼物也被换了。
他捏起它送到眼前,似乎戒指的内圈有着细小的字。
迎向光线,菲利克斯以他为数不多的拉丁语将它解读出来——静待真爱。
把戒指收回手里,他笑了笑。
“你很快就回来?夏洛蒂……不淑女的骗子。”
此刻的他也未曾知晓,他的命运今后会和她交织成一篇灿烂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