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蹭的一下红了脸,不自觉的将满是泥泞的手背在后面,生怕有一点亵渎面前的青年。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思维都是滞缓的——深山老林里面,事出反常即为妖。特别是在没有摄像头覆盖的地方。
然而章程的逻辑常识全在这一刻喂了狗。
实在是因为,他是个自制力不强的死颜控。
混圈多年,什么样的脸没见过,但章程却偏偏因为面前这个心神荡漾。美人画皮难画骨,面前的这位,虽然面色略显苍白,却毫无妖邪之感,反而气质温雅宜人,让人见之心服。
“没、没吓到没吓到。”章程连忙摇头,然后继续结巴:“你,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坐……”
那人扫了一眼密布整个山谷的摄像头,摇了摇头。
章程咽了一口口水:“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青年顿了一下,道:“我在等人。”
章程的脑海一片混乱,心思电转中已是把小倩、婴宁、青丘狐之类的志怪传说过了个遍,然而最终却莫名沮丧了起来——他原来在等别人。
“你在等谁?”章程小心翼翼问。
“陆梦机。”
有一瞬间,章程甚至以为他是陆梦机的粉丝,然而不说哪里会有私生饭追到山里来,看青年的表情,冷冷清清的也绝对和狂热无关。
章程再次开始羡慕陆大大:“我帮你发个短信吧,他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你……贵姓……”
青年却是摇了摇头:“无需,他知道我在这里。”少顷,他又补充:“我姓沐。”
山脚下,农舍,剧组临时搭建的小黑屋里,编导还在读着台本采访:“您觉得如果在三位女嘉宾中挑选一位作为搭档,您会选择谁?今天把住宿签换给了白紫紫,是您在什么时候决定的呢?对于宋媛小姐……”
编导诧异的目光中,原本漫不经心坐在那里的陆梦机竟是忽然站了起来,一向冷淡的脸色被惊喜与焦躁所替代。
“陆、陆哥?”
陆梦机显然连一个眼神也欠奉,直接穿上大衣,径直向外走去。小周见状,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安抚节目组。
“会不会问太多,陆哥生气了?”小编导怯怯问道。
坐在一旁的总导演摇了摇头,心中也是不解,直觉上却知道不应该继续探究下去。刚才的陆梦机,在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太过危险,竟像是某一期节目组租来的大型野生猛兽。但却绝不是在生气——反倒更像是,在紧张。
然而对于陆梦机来说,又岂止是紧张。
多少心心念念,就在这见面的前一息,多少复杂的情绪都不为过,然而最终都化为了凶狠的执念——
他要见阿樊,现在就要。
猎猎的破空声如惊雷,乍然在山谷中响起。
那稀薄如轻纱的山岚如受惊一般弥散开来,浓重的夜色也被此惊扰,十万大山之中,无数还未开智的猛兽被这激荡的妖力所影响,对着月亮此起彼伏的嚎叫。
距离这冲击范围最近的章程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觉着呼出一口气都困难的很。沐樊站在他的对面,伸手在他肩上一拂,那年轻的小歌手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安静的往回走去——
与怔怔站在后面的陆梦机擦肩而过。
陆梦机似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他只消看到阿樊的背影,那山风中飘动的如瀑青丝,便觉得六百年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落点。他甚至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设想过多少次的再见,他有多想让阿樊知道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妖,可是真正见到,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开口,声音沙哑:“阿樊。”
六百年辛酸,到最后只合这一声阿樊。
许久,沐樊一声叹息,转过身来:“好久不见,陆梦机。”
明月当空。
他们分站两处,一个玄色道袍,眉目冷冽,一个根本看不出是个修士,却一身妖气纵横。
昔日谈剑论道,亲密无间,而今却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沐樊见他眼眶微红,想要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想看一眼成年后的陆梦机。
而陆梦机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露骨的眼神不加掩饰的描摹过他精致的眉眼,失去血色的微抿的唇,还有苍白的脸颊,瘦削的手腕,心痛犹如刀割。
沐樊问:“为何要闯阵?”
陆梦机答:“来看你。”
沐樊道:“那你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
陆梦机道:“我对不起你。”
沐樊微微侧过脸,将表情隐藏在暗处:“你没有对不起我。镇妖铃响,各为其主而已。”
陆梦机立刻改口:“我想你。”
沐樊一顿:“我并不想你,亦不想见你。”
阿樊话语决绝,但陆梦机却敏锐的捕捉那一瞬的迟疑。他心下微叹,与他预想一般,阿樊还是会对他心软。可他犯下滔天大罪,何德何能又值得阿樊心软?
陆梦机继续没脸没皮道:“打从六百年前开始,我这条命就是你的,朝思暮想也是你。现在我陆梦机送上门来,就是为了用这条命抵罪。我乃元后大妖,坐拥半个妖都,丹药法宝取之不竭用之不尽。阿樊若是将我收为灵兽,便可肆意差遣半个妖族,我一身灵力也可为阿樊所用。”
沐樊一愣,正待开口,却又是被他迅速打断。
“……若阿樊不愿,还可将我收为禁/脔,令我修行炉鼎之法,仍可随意采撷——”
“陆梦机!”沐樊脸色蓦地通红,面有薄怒,竟是如何想象不到陆梦机能说出这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