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心里话,我日日游走在宫里,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出什么岔子,但只要一回到司公身边,心里就能一下子安稳下来,总觉得只要有司公在,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就连清点进贡之物时,她好像也一直在想着,如果陈焕能在就好了。
陈焕就这么看着一脸认真的枫黎,有些发怔。
半晌,他忽的扭过头去,声音里显出了几分局促来,“这些小事,咱家自是手到擒来。”
他一手遮在眼前,脸上有些发烫,这丫头,胡乱说些什么!
深呼吸了一下,他吐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胀,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你不必刻意说这么多讨好的话来,今日这收尾的活计,不出差错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心脏突突地震个不停,嘴上的话却一转弯,又回到了公事上面,将这令他有点不知所措的话题转移了去。
枫黎方才那话本来是说的诚心实意的,被陈焕这么一打岔,思绪又阴阴郁郁地回到了今天要做的事情上。她轻轻用拳头锤着因为每日走路太多而酸疼的双腿,嘴上带着些抱怨的口气小声嘟哝着,“不过就是个年三十,皇上过个年怎的还要弄得如此繁琐,可是苦了宫里的下人们,我觉着这双腿都要废掉了。”
虽是小声嘟哝,可还是让陈焕听了个清楚,他觉得这小宫女还只是个小孩子心性,有些好笑地挑了挑唇,却又忽然压下了笑意,语气严厉,“皇上的事也是你一个奴才能过问的?在宫里这么久了,就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还不清楚么!小心那腿真被废了!”
枫黎刚才说完那句话,心里就立刻的有点儿后悔,也知道自己这么说要是被人听到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很可能会小命不保,但见到陈焕这么严厉的一句呵斥,再想想忙到午饭都记不起吃的这些天,她一瞬间觉得眼眶有些发酸,一股委屈的情绪抑制不住地从心里往外跑。
其实陈焕好久没有和她说这么重的话了,尤其是在他经历过那有点恼人的月事之后。
枫黎抿唇,沉默着,执拗的不去看陈焕。
“算了,”陈焕见她抿着唇不说话,没继续说什么重话,只无声地叹了一下,“要记得谨言慎行,你去吧,小良子在外面等着呢。”
枫黎轻声应了一句,刚刚有些微红的眼眶现在已经看不出异常了。
回想刚才她的反应,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以前不是常常受着浣衣局嬷嬷的打骂嘲讽吗,现在怎么还越活越回来了,别人一句重话怎么都受不住了?
再说,陈焕是个什么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这委屈给谁看呢?
她没再说什么,开了门,门外的风雪夹杂这刺骨的寒意一股脑的往屋里吹来,雪花贴在了脸上,瞬间化成了冰凉的雪水,没了踪迹。
枫黎打了个寒颤,呼出一口热气,遇了冷化作一团雾白。
轻声开口,她叫道:“小良子,走了。”
在门外候着的小良子应声跟上了枫黎的脚步,他看着自家司公在风雪中有些单薄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司公……”
“司公!”
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女声,枫黎知道是陈焕追了出来,还没待她回头,一件高领斗篷披到了她身上,斗篷上带着些室内的温度,瞬间将风雪隔开。
与之同来的是一股好闻的香味儿,枫黎并不懂香,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只觉得周身都被这香味儿缠绕住了,走不出来了。
她微微讶异,回头看着陈焕,忽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最后只能一笑,眉眼弯弯,“谢谢。”
说罢,便带着目瞪口呆看着她的小良子离开了小院。
雪潄漱得飘落下来,落在脸上,却也觉得这天也不是那么冷,心情连带着好了不少。
大抵是因为……今日收尾之后,她就能轻快下来了吧。
而陈焕站在小院里,想起刚刚在自己那张阴恻恻的脸上扬起的笑容,轻笑一声。
【司公的模样确实是俊。】
如今看来,这话倒也不像是违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