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2 / 2)

徐妈妈扑在丰钰脚下:“大姑娘,您可不能这样!是您吩咐奴才们给您跑腿,您是主子,谁敢不听?奴才们有什么错啊?”

丰钰弯下身子,轻轻把徐妈妈一扶:“妈妈您别急啊。您儿子既无辜,谁又能将他怎么?”

“不过,”突然,丰钰话锋一转,眸光直射入徐妈妈老迈浑浊的眼内,“攀诬陷害主子是什么后果,徐妈妈您是老人儿了,自是最清楚不过。哦,还有……”

丰钰半拖半拽地把徐妈妈从地上扶起来,手劲儿大得徐妈妈忍不住皱眉,“刚才妈妈不是说是有人见着我在林子里说话?是谁?一并带过来审问。我倒不信了,我好好的和大嫂子在屋里,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胆敢攀扯污损我的名声!”

“我做惯粗活当惯奴婢人微言轻被冤死也罢了!可这是丰家!丰家还有六七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养在府里!谁给你们的胆子去坏他人前程!”

丰钰甩开徐妈妈,神色冷然看向客氏,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阿娘,您也说句话。徐妈妈和徐本根是您的陪房,我能不能使得动您的人,您比谁都清楚,求您看在钰儿往日孝顺您份上,替钰儿说句公道话!”

客氏脸色猛然数遍。无数双眼睛朝她看来,直盯得她背脊湿透,浑身发凉。这丫头怎么敢?她怎么敢?

丰大太太眸子一沉,心里掠过无数的波澜,最终归于平缓,淡淡舒了口气,出言道:“老大家的,快把你妹妹扶起来。”

又说丰钰:“你这孩子,多大个事儿,今儿这事不就是个误会?待伯娘把那些传瞎话的奴才都捆起来打一顿给你出气就是了。”

文太太趁势就劝:“是了,都是误会。你的为人谁不知道,最是稳重知礼不过的。来,你到伯母这儿来,甭跟这些奴才一般见识。”转头还不忘讥讽客氏:“瞧瞧,瞧瞧,手底下人仗着是老资历,这般的没法没天,你这菩萨性子纵着她们惯了,哪里想到这起子东西这样坏?”

不怪她们轻描淡写粉饰太平。这事确实不能深究。

稍有头脑的人一想也知道这里头八成是客氏存心,毕竟谁见过哪家继母的陪房能给继女使的?且是这等私密事关脸面的事,丰钰再蠢也不可能把自己恋慕人的心思跟个粗鄙小厮说去。她若真是个脑子这么蠢的,别说在宫里十年,怕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那郑太太犹不解恨,怪声怪气道:“怎么,这么说,不审了?我儿白白给你们折辱一番,你们说算就算完了?今儿就是你们肯了,我都不肯,谁也别想敷衍了事!”

丰钰当即一笑:“郑太太所言,一如我愿。还请伯母原宥,丰钰不孝,恐要给伯母添烦了。今日事若不论清楚,丰钰只有白绫悬梁,以死明志。”

想三言两语将泼在她身上的脏水抹去?想都别想!

若回回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谁能保证这种事将来不再发生?

她并不惧怕客氏手里的人串供。丰大太太的手段不是摆设,今天又有大嫂周氏做她的人证,这场官司,她不可能输。

偷偷摸摸了事算什么?她非要闹大。闹得尽人皆知。叫所有人看看客氏是如何待她的,叫客氏尝尝给人毁了名声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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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今儿有人跟我说了件事儿,你猜是关于谁的?”

临城段府的绣芳苑内室,段大太太身穿寝衣,坐在妆台前和丈夫段庸说话。

段庸头也未抬,“唔”了一声。听段大太太道:“钰姐儿!”

段庸坐直了身子,眉头直蹙,“什么事儿?”

段大太太从镜里白他一眼,就知道他对外甥女的事最上心,“她那后娘手底下的陪房做鬼,暗地里收了郑家的好处,要把钰姐儿名声毁了叫她不得不嫁进郑家。这事儿是我娘家弟媳去盛城吃酒听人说起,今儿特地过来告诉我一声。”

段庸嘴巴抿的紧紧的,眉间挤成一个川字。段大太太坐到他身边炕沿,伸手杵了他一下,“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是她后娘授意?”

段庸翻身朝里睡下,闭上双目,不作半声应答。段大太太知道他这是气丰家作践丰钰,可这有什么法子?段家该做的都做了,给丰钰压箱的银票一送就是万两。难不成还真要牺牲二房的四小子,叫他娶了他表姐?人家二房可还不肯呢,更何况如今还搭上了嘉毅侯,前途可期。

西府内堂,客氏有气无力地倚在窗下,她面色苍白,眼底一层深深的青色,已经多日没有睡好。

听得帘子响动,她半阖的眼帘飞速挑起,急急忙忙摸鞋穿上:“是媛儿来了么?”

婢子怯生生地答她:“太太,是老爷进来了。”

伴着这话,丰庆阔步走入内室,看也不看炕前憔悴不堪的客氏,径直走到里头柜前去翻。

客氏瞥一眼外屋立着的几个侍婢,——俱是从前她不喜,打发去别处做事的。经由上回一事,身边人都给丰庆换了。瞧这几个怎么都不顺眼,眉头一蹙把人打发了,“你们都出去。”

等人都退下去,客氏凑到了丰庆跟前,双眸含着一汪眼泪,轻轻扯他袖子:“老爷!”

丰庆不语,抬手一挥把她甩开,从柜子里翻出个匣子,揣在怀里就往外走。

客氏上前抱住他的腰,硬生生定住他的脚步。脸贴在丰庆背上,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老爷厌弃我了么?为着几个奴才犯的错,为着你和她生的那个女儿,老爷就要一世不再理会给你生儿育女尽心伺候你的妻子了么?”

丰庆背脊明显地僵了一瞬。客氏对他十分了解,伸手隔着衣裳抚他的腰身,“我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与我十几年夫妻,真要为旁人与我生分?”

丰庆呼吸粗了几分,一把抓住客氏纤细的手腕。他沉沉回过脸来,盯住她依然娇美的容颜,“你做过什么,你真当我不知?”

丰庆眼角眉梢有着痛心,亦有不舍。

“嫂子是给你留脸面,没把你做的事说给人知道。对钰丫头那边解释,说是你那陪房见财起意故意攀诬,你真当这样的说辞能骗过人么?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你的主意!”

“为了你,我已经把钰丫头扔在宫里十年,如今她回来了,她没怨过你我半句。婉华,你当真就那么容不下她么?”

“这次得罪了郑家,要给家里添多大麻烦你知道吗?”

“老爷,我……我不想的,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受了徐妈妈那老虔婆的撺掇……”客氏泪眼凄凄,边哭边替自己辩驳。

丰庆摇了摇头,叹口气撒开她的手,“你再好生反省几天吧。过两日仲秋宴,先不要出来了。段家大小子肯定是要来过礼的,见了你,恐要尴尬……”

客氏睁大了眼睛:“老爷,您说什么?您是要我这个做长辈的,避让小辈们么?仲秋这样的日子我尚要禁足在屋里,你让我的儿女如何在人前抬头?老爷,我的脸面呢?我的脸面你不顾了么?那段家就那么了不起?叫你怕他们怕成了这样?我是想把丰钰嫁给郑家,没错,那怎么了?我是她娘,我有资格!段家凭什么给我脸色!他们算什么东西?天王老子么?把手伸到别人家里管人家的事,他们就不怕天打雷劈!”

丰庆态度本已有所软化,听她这样哭闹,不由又黑了脸。

他转身就往外走,几步迈出内室,砰地一声甩上木门。客氏在屋里哭骂的声音隔墙传出,恼得丰庆一拳砸在门上。

“叫她闹!不准丰媛他们姐弟过来看她!我倒不信,我丰庆连个后院都治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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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前一日,因次日是佳节,丰钰替丰老夫人将抄好的经书和三两千香油钱供去西郊宏光寺。

布施完毕,丰钰扶着小环的手从大雄宝殿走出。

高高的石阶之上,秋日微凉的风拂过殿前的柳条。侧旁廊上传来一个极清脆的女声。

丰钰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今日冷雪柔穿一身细绢襦裙,浅碧的颜色,裙摆绣繁花点点,头上左右各梳一只蝴蝶髻,用珠花点缀,蛾眉高挑,嘟唇仰头与身畔男子说着什么,脸颊不自觉添了几抹红霞。

安锦南低眉应了一句。待他抬起头,黑沉深邃的眸子正正对上丰钰未及收回的视线。

丰钰突然有种被抓包的懊恼。只得稍稍侧过身子,膝盖微曲,垂头行了福礼。

“侯爷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