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拿上钱给我滚得远远的!我骆家没有你这号人!”
“二哥,爸爸为了家里的生意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了,你就当体谅他吧,别闹了。”
“文承少爷,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要报警了!”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骆文承浑浑噩噩间似乎还听到厉骂摔打声,然后下一刻就感觉到有个阴影迎面飞来,他的身体本能地躲避,结果一脚踩空,从好几级的台阶上摔下来,半天没缓过劲来。
疼痛慢慢地从身体各处传来,尤其脑后勺应该是撞上了什么,疼得要裂开一样。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感受到疼痛?
是了,他死之后有个冰冷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可以让他重生……
视线渐渐清晰,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欧式大别墅,他正倒在地上,面前是五六阶黑色的大理石阶梯,刚才他就是从这上面摔下来的。
他吃痛地摸了摸脑后,摸到一个大包,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自己,身架干瘦,皮肤发黄枯燥,身上再套着一件发黄褶皱的西装,仿佛偷穿了少爷衣服的农民工。
他出生在海宁首富的骆家,从小就没缺过吃穿,每季都会有一两套高订西装,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架不住相貌好、身材好,套上西装擦上发油妥妥一个贵少,从没把西装穿得这么糟糕过。
只有一次,那是他坐牢三年刚出狱,穿上上庭前大哥给自己准备、之后在监狱的储存室里压了三年的阿玛尼,尽力把自己拾掇得和从前一样潇洒气派,然后忐忑又急切地赶回骆家。
然而等待他的并不是亲人的欢迎和心疼,他连客厅都进不去,被落水狗一样打了出来。
毫无疑问,他重生了,那个声音没有骗他。
骆文承抬起眼帘,看到了捂着心口怒目瞪他的骆开芳,骆开芳伸手抓过仿欧式的白色柱子上的一盆蝴蝶兰,朝骆文承摔了过来:“给我滚!你个野种!扫把星!你还敢回来!”
骆文承下意识侧头一避,花盆还是蹭着他的眉峰掠过,那块肌肤立时就红了起来,渗出几点血珠。
花盆摔碎,爆开的泥土溅在骆文承身上。
骆文承轻轻扫了一眼,抿着唇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爬起来。
扶着骆开芳的是一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少年,骆文承再死一回也不会忘记他的脸,对方用力揉着骆开芳的胸口,漂亮的脸蛋几乎要哭出来,他焦急地说:“爸,你别激动,医生说你不能激动。”
少年,也就是骆文俊转头哀求地望着骆文承,一双大眼睛溢满泪水:“二哥,你就别再惹爸爸生气了,我求求你先离开好不好,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你抢,只要你愿意离开,我马上把骆二少的身份还给你。”
“胡说八道!”骆开芳激动地说,“小俊,你才是我骆开芳的儿子,骆家小少爷永远是你,我们骆家可不是随便哪只猫猫狗狗都可以进来的!”
他看着骆文承的目光越发冰冷,里面满含厌恶。
他似乎忘了,他眼前这个“猫猫狗狗”曾在骆家光明正大地度过十八个寒暑,曾被他无限度地纵容,哪怕那纵容很大程度是为了养废这个儿子,免得威胁到他最心爱的原配长子,但他们好歹也当了十八年的父子。
骆文承目光毫无波澜,低头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微微皱了下眉,他实在太瘦了,这本该很合身的西装空荡荡,而在狱中三年,他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磕磕巴巴地好歹还是长高了不少,裤腿自然就短了一截,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此时自己的形象有多么清奇。
一直站在不远不近处,神色莫测地看着这场闹剧的骆文昊此时终于出声了:“父亲,你别气了,我带他走。”
他走到骆文承身边,笔挺的黑色条纹西装,一尘不染的皮鞋,处处透着精英气质,和骆文承站在一起,挺拔、英俊且清贵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居高临下地看了骆文承一眼,声音里没有多少温度:“跟我来。”
说着就转身走在前面,出了院子。
骆文承并没有马上跟上,他低头找了一圈,和记忆中一样,果然看到一个被扔在不远处的白色纸袋子,袋口还散落着两个小巧的木雕核桃。
他走过去捡起来,吹了吹木雕,把它们小心地放进袋子里,这是他带来的,自然要带走,然后他拎着袋子走出骆家,期间他没有再看骆开芳和骆文俊一眼。
骆文昊镜片下面的狭长双眸闪过一道讶异,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进来吧,这里打不到车,我送送你。”
骆文承一言不发地坐进去,骆文昊更加有些怪异,眼前的青年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难道是因为被赶出来、被辱骂而心灰意冷了?
他走到另一边上车,系上安全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父亲生气也不单因为你,公司出了点问题,他心烦很多天了,这段时间你不要回来了,我有一处房子,正好空着,你先过去住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骆文承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他望着外面的景色,暮色渐渐弥漫,这边靠近山区,除了连绵起伏的山头就是原野,辽阔悠远的景致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掠过,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安静地看一看这个世界了,原来活着是这么好。
他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从窗外涌进来的寒凉空气。
骆文昊又看了他一眼,在他手里那个袋子上扫了扫:“那是送给父亲和我的礼物吗,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