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不胜其烦,搁下筷子,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软又好糊弄,只要哄着我,宠着我,就逃不出你的手心?”
齐瑄一愣,下意识否认:“怎么会——”
“你待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如梦似幻……”宋淮看向齐瑄的眼神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可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或是仅仅予我美梦一场——”
“诱惑我一步步踏入你的陷阱,成为你的猎物,被你豢养。”
齐瑄心头一震,连忙否认:“你怎会这么想我?”
宋淮:“我不知道。”质问的语气转为茫然与不解,“你与父亲母亲说你喜欢我,逼他们不得不放下心里的疙瘩,接纳你我……父亲因为我的缘故,不得不站到了你这边,淌这趟浑水……你又宣扬自己是断袖,斩断后路,打算好了要与我成亲……”
“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这些都是为了我……”宋淮突然一顿,“可你的谋划,你的打算,分明与我有关,却从来不告诉我,只一味哄着我,让我相信你……”
“在你看来,我们在一起,是由你一个人决定的吗?”
齐瑄瞳孔一缩,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周全,为两人打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宋淮会如此不信任他,如此不安。
“阿淮,我并不是要擅自决定你我的未来……”齐瑄喉间一哽,声音微哑:“我只是,无法接受另外的可能。”
宋淮错愕地看着他,齐瑄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在我这里,你与我之间只有一条路,绝不会有意外。”
宋淮从齐瑄眼中看到了狠辣与决绝,可他竟然在这炙热的目光感到迟疑与退缩。
真要如此吗?为了所谓情爱,抛却一切,父母、家族、责任……全然不顾,只为了那一人。
那么炽烈燃烧过后,我还是我吗?
宋淮不确定,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可对方的喜欢突如其来,在一夜.欢愉过后,骤然变得浓烈而厚重,将他包裹,使他沉溺。
可偶然理智回笼,清醒过来,宋淮觉得自己只是一条垂涎鱼饵的鱼,傻乎乎咬了钩,于是被钓起,养在鱼缸里,却无法确定会被垂钓者养做的爱宠,还是被剖腹送上餐桌。
垂钓者告诉他,会养着他,对他一辈子好,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安。
你待我这般好,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是喜欢吗?还是旁的什么?我到底拥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用心来换?
宋淮:“我知道……”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宋淮捂住了脸,语音颤抖:“我不是责怪你……我没有资格怪你……”
“宋淮!”齐瑄第一次用这种呵斥的语气喊他名字,只因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住口。”齐瑄咬牙道。
宋淮放下手,惨白着一张脸,道:“若是一开始,我不曾喜欢——”
“住口!”齐瑄腾地一下站起身,带倒了椅子,咣当一声砸在二人心尖,打断了宋淮的话。
宋淮垂下头不敢看他。
“你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我们之间,没有第二种可能!”齐瑄沉着脸,努力抑制心头怒火,不忍发作于眼前人,只能甩袖出了门。
宋淮愣愣地盯着膝头,忽然间一颗水珠砸在了衣襟上,一颗接一颗。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我只是……想不明白……
你那般浓烈的喜欢,我对你……也是一样吗?
分明已经决定誓死追随,只看着你,不怕任何人阻挠,不因任何事动摇,甚至不考虑退路,为何又总是……忍不住迟疑呢?
我到底在怕什么?我想不明白……
出了酒楼,齐瑄抢了侍卫的马,纵马回了宣王府,黑沉着脸将自己锁进了卧房。
长康在门口听见里头嘭嘭作响,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忍不住担忧,王爷第一次发如此大的脾气,也不知是因为何事与宋小将军吵架……要不说情爱误人呢!王爷分明已经深陷其中,这可如何是好?
房中,齐瑄踹翻了桌子,撞倒屏风,带倒了旁边的衣架,茶具碎了一地——
齐瑄突然停下动作。
衣架上头挂的是宋淮的衣服,是上回他喝醉了跑过来留下的,齐瑄亲手给他洗的,就挂在卧房里,每天睁眼闭眼都要瞧一遍。
齐瑄深吸一口气,吐出,走上前将那身衣服捡起来,抖落上头的茶杯碎片,抱在怀中,轻抚那被茶水打湿的衣角,忽然间红了眼眶。
不怪阿淮,不能怪他。
他与阿淮的感情,是不对等的。
他对阿淮的喜欢从上辈子到现在,整整十一年!而阿淮不过自小对他有些迷恋与敬仰,若要说真正的喜欢,无非也就是这次战胜回京的时候开始。
他们稀里糊涂有过一夜之后,他重生回来,才真正与阿淮在一块,到如今刚满一月。
阿淮是他两辈子的心头血,可他对阿淮来说,只是他头一次喜欢的人,一个一夜过后,突然说要对他一辈子好的人。
迷恋与激情能炽烈一时,却无法一直迷惑人心,冷静下来之后,怀疑,犹豫,都情有可原。
并非阿淮优柔寡断或矫揉造作,齐瑄有时候也会不安,想牢牢抓住阿淮,如阿淮所说,诱惑他一步步踏入陷阱,成为自己的猎物,锁在自己身边,让他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不怀疑阿淮对他的喜欢,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怕,怕宋淮像上辈子一样,与他情迷一时,幡然醒悟之后,就放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