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到夏日就燥热烦闷,难以安眠,这款安神香是太医亲手所制,恰好有安眠的功效,又不至损伤龙体,但如今这批安神香里头,竟然多掺了几倍的长恬花。
而陛下的失眠症近日发作得频繁,所以,只要晚间陛下回了寝室,宫人就会点上这安神香,用量也加大了不少。
用个晚膳的功夫,白大人就中了毒。
而若非白大人突然中毒,他们不知道还会继续给陛下用多少盒这个香。
余有全扇了自己一耳光,头磕得“砰砰”作响,痛哭道:“奴该死!未能将陛下照料周全,竟让这种犯上作乱之事在陛下宫中发生,险些害了陛下。奴该死!请陛下治罪!”
“够了!”宏光帝皱着眉呵道:“给朕去查!查不清楚你提头来见!”
“是,奴这就去!” 余有全磕了个头,迅速爬起来跑了出去。
床榻之上,太医收了针,把白朗扶起来,在他腹部一阵按压。
“噗……”白朗呕出一滩黑血,双眼却还紧闭着,意识尚未清醒,又吐了两次,才吐出了少许红色鲜血,面色和唇色由青紫转为苍白。
有小太监上前给白朗擦身,太医退到宏光帝跟前:“回陛下,白大人体内的元毒已清,余毒仍须调养一段时日,方可除尽。”
宏光帝点了点头,道:“你再给朕看看,朕的身子,到底有何不妥?”
往年用的也是这个安神香,若是库房已无存证,那便无法追溯,无法确定是否有人动过手脚。
而他的夏日失眠症越发严重,便会越发依赖这个安神香,若非这次白朗服用的药做了引子,忽然毒发,他岂不是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谋害了性命?
两个太医上前轮流给宏光帝把脉,又交头接耳了一番,原先给宏光帝诊脉的那个太医颤着声道:“回陛下,陛下这……这是体虚之兆。”
宏光帝眼皮一跳,咬牙道:“讲!”
“体虚者,易遭疾病风邪侵入,但若……能、能好生调理,亦能……寿命无虞。”
言下之意便是,身子已经毁了,注定体弱多病,若不甚病重……怕是难以长寿。
宏光帝沉着脸,咬紧了后槽牙,眸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片刻后,收敛了暴虐的情绪,道:“朕龙体康健,而白统领……误服毒物,明白么?”
两位太医一愣,意识到这是要隐瞒龙体欠安之事,连忙答:“……是。”
承明殿的灯火熄了,宫里各处却接二连三点起了灯。夏日的皎月忽然间躲进了云层里头,那云团越攒越厚,将月色完全遮住。
长长的宫道上,宫人提着的灯笼晃得厉害,风雨欲来。
唐铮护送齐瑄刚回到宣王府,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
王府的两个谋士迎了上来,一个替齐瑄撑开伞,一个在一旁回禀:“王爷,计划已成。”
“宫里怎么说?”齐瑄领着几人穿过院子,往外书房去。
“查着呢,兴许明儿个一早,朝凤宫那位,就要去承明殿门口跪着了。”
“她不会。”齐瑄抬腿进了书房,下人上前,用帕子擦干他身上所沾的水珠。
齐瑄:“她和父皇,都丢不起这个脸。”
“王爷的意思是?”
“这事得封口。至于处置……就要看朝凤宫那位,手中还有多少筹码了。”
上辈子,父皇因入秋时的一场风寒一病不起,多疾并发,整个冬日都缠绵病榻,第二年开春愈发虚弱,已经无法处理政务,只能命他和齐琛监国。
起初,宏光帝和太医,包括齐瑄都未觉有异,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向来是年长者的常态。
可临近夏日,宏光帝精神越发恍惚,想起了往年一贯用的安神香。为避免药性相冲,余有全特地去问了制香的太医,怎料这一问,问出了不妥。
太医说,陛下体虚,用不得这个安神香。可要知道,往年每到夏天,宏光帝都是靠这安神香度日的!
余有全带人去查了库房,找到了历年所用熏香的存底,这一查,才查出了长恬花过量。
但,为时已晚。宏光十一年,宏光帝没能熬过端午,驾崩于五月初三。
重生回来,齐瑄自然也记着这件事。
即便与宏光帝并无多少父子之情,更记恨他对母妃之死冷眼旁观,记恨他为了大局纵容岳氏这么多年,但齐瑄还是不希望宏光帝在入秋时病倒。
宏光帝病倒,意味着岳氏会加快动作,意味着他的时间将越来越紧迫,不足以谋划周全。
这香已经用了好几年,不差今年这一点,宏光帝的身体怕是也早就毁了根基。
宏光帝不能病倒,但这事却可以提前揭露出来,只需一个病引子……
如今,就看宏光帝是不是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而岳皇后,又打算用多大的筹码,来保她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