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承明殿,龙隐卫指挥使蔡广宇来到宏光帝寝室门前。
“陛下歇息了?”蔡广宇问候在门外的余有全。
余有全笑道:“还不曾……”顿了顿,又眯眼笑得暧昧:“这会儿白大人正在里头服侍呢。”
蔡广宇意会,和余有全一起在门外候着。
寝室内,烛火妖冶,明珠微亮。鹅黄纱帐笼罩的龙床上,一只手撩开床帐,宏光帝披着内衫下床,分明刚经历了一场不可为外人道的云雨,面上却无任何温柔之色,对身后的人道:“下去吧。”声音可谓冷漠。
白朗从床上下来,正弯腰拾起地上的衣裳,闻言迟疑一瞬:“陛下今夜不需臣留下么?”这般发问已是逾矩,白朗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倏然一白。
果不其然,宏光帝轻笑一声,扭头看他:“你可知道,朕如今年岁几何?”
白朗穿衣的动作一顿,低着头恭敬地答:“陛下龙马精神,正当壮年。”
宏光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比不得你,年轻力壮。”话中意有所指。
白朗慌忙俯身告罪:“臣怎配与陛下相提并论?”
“白朗,”宏光帝唤他,脸上的笑意已收,冷冷地看着他,“你跟朕多久了?”
白朗答:“四年零三个月。”
宏光帝问:“那你可知,朕为何留你?”
白朗身子突然一僵,抬头对上宏光帝冷漠无情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立刻跪在地上,膝行至宏光帝脚边:“臣知罪。”
宏光帝垂眼看着他,摇了摇头,叹道:“不像,越看越不像。”
白朗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呼吸都停滞了,终于听到宏光帝说:“下去吧。”
白朗匆忙敛好衣裳,退出室内。在门外与余有全和蔡广宇打了个照面,白朗咬着牙,对二人点了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承明殿。
他当然知道宏光帝为何留他,因为他长得像那个人年轻的时候。
宏光元年,他刚及冠,以末流世家子弟的身份,混进了禁卫军。他用了五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终于被调到了御前,却没想到,突然入了宏光帝的眼。
宏光帝问他,跟在他身边,想做后妃还是想升官。
白朗想不通比自己大一轮的宏光帝瞧上自己哪一点,但他还是答:“想升官”。
那天起,他突然就晋升成了禁卫军副统领,至于为何不是正职,因为他并不需要做正事,也不管辖卫兵,只需要随侍陛下。
这一跟就是四年多。
起初,他以为自己该雌伏于天子,却不曾想,宏光帝并未真正要过他。直到有一回,宏光帝在宫宴上喝得微醺,唤他为彦章,躺在了他身下。
彦章,是定北侯宋骁的字,源自史书中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之名。
白朗虽然年纪比宏光帝小一轮,比定北侯也小十岁,但流言也听过不少,却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与定北侯有私的竟然是陛下。更没想到,陛下竟然是下面那个!
白朗冷不防撞破了天大的秘密,但杀头的刀悬于头顶,一切只能烂在肚子里。
那以后,白朗与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的发妻和离,再也没有碰过别人。他身下那根东西,只服侍一个人。
那之后,宏光帝倒也不避讳了,直言他有几分像定北侯,将他留在身边,随取随用。
能不像么?
他的祖母是老定北侯夫人的表妹,虽是表亲,却长得极为相似,只不过到底不够亲,自他父亲被贬,老定北侯夫人逝世,两家就渐渐断了联系。
有人酸他,如今靠着媚主,“光耀门楣”,白朗觉得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他的身份地位,有资格拒绝宏光帝么?
就连宏光帝,做太子的时候,哪怕再中意定北侯世子宋骁,还不是屈服于皇权,为了皇位背弃了心上人。
那时候太子齐晗已有正妃岳氏和良娣崔氏、陆氏,崔氏还生下了皇长孙齐瑄,就算再喜欢宋骁,也不敢废了太子妃岳氏另娶。
白朗隐约知道,就是太子妃岳氏发觉自己枕边人竟然喜欢男人,喜欢定北侯世子宋骁,还想要娶对方为男妻取代她的位置,才与岳家合谋设计陷害了宋骁,找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缠着宋骁演了一出戏,让宋骁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既保全了太子的名声、自己的脸面,又毁了宋骁。
而尊贵的太子殿下,根本不敢出面承认与宋骁有私情的是他自己!
但事实如何,承顺帝和老定北侯都清楚。
老定北侯向承顺帝请旨废世子,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那意思是,太子殿下若要染指宋家的独苗,那不如撤了他宋家的爵位,让他重归草莽好了。
所以,承顺帝在那个风口浪尖给宋骁赐了婚,既替老定北侯掰正了独子,又敲打警告了太子,断了他的念头。
白朗这些年多少摸到一些线索,连猜带蒙,差不多还原了当时的真相,只觉这些皇家权贵,果真是薄情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