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日 周四(2)(2 / 2)

我捏着签子举在半空中,“快让我尝一下。”

他又把手放低,将臭豆腐送到我面前。我喜滋滋地插了一个沾满了汁的臭豆腐,满足地送进嘴里,汁液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带着浓浓的辣味,美味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

“这么好吃?”

“超级好吃!”我冲他直点头,瞅见他一脸想试又不敢的纠结模样,十分真诚地说:“你尝尝,真的好吃!”

他盯着臭豆腐瞅了一会儿,似是在做思想斗争,又抬起眼皮瞄瞄我,大拇指在食指上比了小小的一段的长度:“那我试一下?”

我猛地点头。

只见他拿起签子戳了一块相对比较小的臭豆腐,深呼吸两口气,全部送入口中。

我满是期待地盯着他,一开始他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而后眉头慢慢皱起来,越皱越厉害,最后近乎拧成“川”字。

“怎么……了……”

“咳——!!”

我了字刚出口,秦怀礼猛地咳嗽一声,接着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

我被他的咳嗽吓得不敢出声,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完全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咳嗽慢慢平息下来,他皱着眉捏着嗓子清了清,才道:“辣到了。”

“啊!水,你等我,我去买水给你!”这种感觉我最能体会,我爱吃辣,经常因为吃得急了被辣到嗓子,那种嗓子里的灼烧感,撕裂般地疼。

吃完东西,小吃街也差不多走到头了,两个人一人手里一杯奶茶,慢悠悠地往车边踱去。

没有选择原路返回,我们选了另一条人相对比较少的路,沿着江边,夜里江边风大,但因为刚吃过东西浑身暖烘烘的,倒也不觉得冷。

“护士长今天说你了?”

我嘴里叼着吸管,闻言仰头看他。他一手端着奶茶,一手揣在兜里,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因为他被辣到,我特地给他买了冰奶茶,一路也没见他喝几口。

“嗯。”

“因为昨晚的事?”

“嗯。”我松开吸管,说:“虽然我是帮班,但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当时既没和吴水彤说,也没和你说,结果出了问题……”

“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吧。”他忽然说。

我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你没说过。”

“是吗?”他笑,“那就不说了,总之我不是本地人。刚毕业那会儿到槿城,身边没一个认识的人,那时候病例写不好,几乎天天被主任骂,我也知道是自己能力不够,也不敢还口,只能听着,然后再一遍遍的重写病例。”

我愣愣地听着,以前从没听他说过这些,也没机会听。

“那时候几乎天天加班,熬到凌晨,基本就住在医院了。每次躺在床上,总是在想:我到底适不适合当医生?我能不能当医生?我真的能做好医生这个角色吗?天天都在这种自我怀疑中度过。偶然有一次找到这条小吃街,后来每回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这条小吃街来吃东西,想想大学的时候,一群人边吃这些路边摊边幻想未来自己穿着白大褂救死扶伤,被患者送锦旗,上面写着‘再世华佗’,然后名扬海外。”

听到这我终于笑了,“你野心不小啊。”

他也笑,“工作了才发现幻想就只是幻想,把‘医生’这个角色当好,做到不违心,做到没有遗憾就很难了,哪还有精力去当‘再世华佗’,去当救世主。”

说到底医生也是人,他不是神,做不到起死回生,医院里每天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发生,他救不了所有人,他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秦怀礼停下来,站在江边,靠在栏杆上,说:“没有人可以倾诉,我就吃完了站在这里吹风,脑袋里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深呼吸,学着自我调节。”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用最笨拙的安慰方法,但心里莫名一股暖流涌过。

我也随他靠在栏杆上,路灯昏暗,他只有半张脸在灯光下,另外半张隐匿在黑暗中。他眼睛闭着,胸前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而有规律的起伏。目光游移到他的鼻子上,他的鼻子微挺,不张扬,再往下,嘴巴也是,薄薄的,他的五官很精致,也很柔和,没有特别突兀的某一项,也没有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每一处都淡淡的,像一幅水墨画,却莫名让人舒心。

募地,他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我。我明目张胆打量他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被抓个正着,心虚地别开脸,也学他刚才的样子,面朝江面,有意识地去深呼吸。这么一呼一吸了两下,又忍不住拿眼去偷瞄他。他还是刚才的姿势,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我心里被他瞧得直打鼓,开口:“是、是这样吧?”

“嗯,深呼吸,放松。”他提醒我,“把眼睛闭上。”

“噢。”我乖乖闭上眼睛,努力让大脑放空去找放松的感觉。

唇上募地一凉,如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我心下一惊,倏地睁开眼。

心跳如擂鼓,我僵着脖子,无论如何也转不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一如既往的平静:“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噢。”我又转身跟在他身后,他走一步我走一步,不敢多走一步,保持绝对的距离。

车在我家楼下停下,我还坐在副驾驶上走神。

“到了。”他出声提醒我。

“啊?啊。”我赶紧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晚安。”他说。

“嗯?”我六神归位,在关上车门前,也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