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期年微微俯身揽住楚颐,将他小心扶到床上躺好。
他沉默站着,表情满是复杂和纠结。
楚颐将手搭在额头上,似乎是有些头痛,睁开双眼对上少年的目光,静默许久,才突然笑了笑:“好乖。”
顾期年脸色微变,手指紧紧蜷在一起,低声道:“我听说……邑城那边已有我在国公府的消息,父亲早晚会找上你,若你愿意放了我,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房门开了又合,陆文渊端了一碗醒酒汤走进来,看到两人的模样,脚步微顿。
“你可以计较,”楚颐翻了个身,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脸色因痛苦微微泛白,许久后,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但是除非他能请到旨意搜查国公府,不然,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
少年垂眸笑了笑,点头道:“好。”
醒酒汤喝下去,又休息了小半天,他们才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陆文渊小心搀扶着楚颐,替他在身上盖了条毯子,突然对车外的江植道:“世子有些醉酒,江统领驾马车时多加注意。”
江植看了看楚颐,点头应下。
马车沿着山路徐徐前行,顾期年脸色紧绷,沉默看了眼楚颐,又看向陆文渊,蛊毒的反噬不时发作,他的额上满是细密汗水。
陆文渊掀起车帘怔怔看着车外,听楚颐又有些咳,忙将帘子放下,回身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陆文渊,”楚颐斜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目光冷得似淬了冰,声音却依旧柔和,“等过几日,我送你离京与父母团聚可好?”
“世子!”
“你在我身边一年多,向来用心侍奉,若有可能,我也想一直留着你,只是……”
话音未落,山道处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马匹仰蹄嘶鸣声围拢而来。
陆文渊脸色微微发白,连忙凑到车前看了一眼,未等再开口,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过车窗直直钉在了车厢内。
“小心!保护主人!”车外传来江植大声的怒吼。
山路静谧,马蹄因久旱未雨扬起层层黄沙飞扬,呼啸的秋风中厮杀声响彻层林。
此次出行带的暗卫足有十几人,可刺客却足足有五六倍,而且似乎还有援兵,不停有马匹飞快而来的哒哒声。
顾期年抿唇看着楚颐,突然道:“放我走吧。”
瞬间而已,又是一支羽箭贯穿车门,马终于挣脱钳制奋力狂奔起来,三人被抛入车后,跌在车厢里。
“拦住他们!不留活口!”
暗卫们被拖住脚步远远甩开,无数刺客高举羽箭紧紧追逐着马车。
楚颐胸口微热,忍不住咳个不停,他取出车厢暗格内的长弓,随手一箭贯穿了为首马上的黑衣人,紧接着又架起一箭。
“阿兄小心!”一支羽箭直直飞来,顾期年面色一紧,整个人扑过去将楚颐挡在身下,箭矢擦着脖子飞过,乌黑箭尖在晚霞中分外惹眼。
车外喧嚣不断,马车被逼至悬崖边终于停下,刺客们团团围堵上前,干脆弃了弓箭执刀上前便砍,三人如同困兽一般。
一切的一切,楚颐都几乎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冷冽的风拂在脸颊,无比的疼,记得拼力抵挡,身上却早已横生数道伤,记得顾期年脸色苍白地捡起弓箭,干脆利落地贯穿刺客胸口,而那刺客却还在口口声声叫着他“小少主。”
更记得顾期年用后背替他挡住刀锋和箭雨,抱着他问阿兄你有没有事。
楚颐和少年两人都浑身是血,可是顾期年根本不顾自己,楚颐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中了毒箭。
他看着少年问,你不恨我吗?为何救我?
顾期年说,八岁那年在箭亭你也曾救过我。
楚颐根本没有印象。
顾期年又说,雁子岭狩猎那日他掉入陷阱,是阿兄把我抱上来的。
楚颐隐约有些记忆,继续说你不恨我吗?
顾期年说,母亲是死了,可是那时候你病重,此事与你无关,我不会算在你的头上,至于丧礼,不过形式而已,没关系的。
楚颐说可是二叔的死,我会算在你的头上,谁让你是顾家人呢?他多少夙愿未了你知道吗?
顾期年说阿兄你别说话了,我都知道。
楚颐不明白自己为何说这些,明明应该是他恨顾期年,明明是他在邑城不好好听话,算计自己。
明明这次的刺客,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他只是不明白,顾期年救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楚颐再次醒来时,已躺在温暖的床上,房间依旧提前生了火龙,熏香缭绕,滴漏声在寂静的房内十分清晰,此时已是午夜时分。
“主人,你终于醒了!”
绫罗双眼红肿地凑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立马回头道:“沈大夫,主人额头依旧烫的厉害,该怎么办?”
沈无絮大步走上前,替楚颐把了脉,神情稍松:“稍后再吃副药就好,还好毒解得及时,世子身上的伤口都不深,只需静养些时日就能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