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啊脑子进水(1 / 2)

下雪了,一天! 卓之城 2589 字 2023-05-15

待了三天,我们好说歹说,老二就是不肯跟我们回去,加上小豆子的突然辍学,回北京的事被搁置下来。老二决定去小豆子家里了解情况,跟我说,老四你跟我一块儿去。其实关于小豆子辍学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的,在放假回家那天小豆子就笑着跟我说他不想读书了。我当时只是以为小孩子因为成绩不好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劝了他几句就没放心上。

我们简单收拾了行李准备上路,张老师从灶房里找来一把柴刀塞给我俩,说小心野兽。面对微笑的张老师,本来觉得没什么危险的我们不由得提起心来,心想难怪小豆子想要辍学,光想这条艰辛的上学路就已经够受罪的了。不过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并没有遇到什么野兽,爬了十多公里山路后来到一座小村庄上,有个二十来户的样子,都是些破旧的窑洞房,几乎没什么人影。我问老二这是小豆子他们村?

老二破口大骂:“我他娘咋知道,俺又没来过。”

打听一通,终于在村边上找到小豆子家。说实话,这是我们见过的最破最旧的窑房。院子很小,散落各式各样农具和日常用品,以及其他乱糟糟的东西。房门破了几个大洞,虚掩着,也没有锁。喊几声没人应,但我们没推进去。我不禁纳闷,这不会是牲口棚吧?

隔壁忽然响起个声音:“你们是哪个呀,找他们家有啥事?”表明身份后隔壁的大嫂说:“他们奶孙俩上山春耕去啦!”

老二问:“大嫂,您知道他们在哪儿耕种吗?”

大嫂说:“跟俺那块地不远,要不等俺昨晚午饭你们跟俺一块去?”

我们说好,跑过去帮打下手——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侧面了解小豆子的家庭情况,为啥他家忽然不让小豆子读书。

大嫂说:“他们家其实挺困难,娃儿他娘很早就跑了,娃儿他爸长年在外头打工,也没见挣几个钱回来,只剩下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这小娃相依为命。家里地荒了一半,借给别人都不愿种哩,太远啦,地也贫,剩下几块近的也不借给别人种。没办法呀,奶孙俩总得吃饭,两张口总不能指望别人施舍。我们都劝他奶给别人种得啦,人倔,说给别人种粮太少,娃儿还要读书,不够。娃儿也倔,前天说不读书就不去了,死活不听劝,说非得种完那几块地才行。他奶也没办法。这一家穷是穷,都是倔脾气,要不是俺男人硬帮他家犁地,只怕这会儿都梨不出几个道道……”

大嫂话匣子一打开那就跟竹筒倒豆似的,老二暗暗给我交换眼色,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来到小豆子他家的地里,他正和他奶奶种苞米。奶奶受宠若惊,又是握手又是奉茶,热情搞得我俩像领导下乡体察民情似的。

老二说:“奶奶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俩过来就是接小豆子回去上课的。”

奶奶说:“你们赶快把这瓜娃子押回去,俺就是做牛做马也要供他读书,将来还要读初中、高中哩,做个有文化的人,不要像他爹那样没出息。”

小豆子说:“家里连个种地的都没有,俺要是去读书哪个来种地,不种地吃什么,书还怎么读?”

他奶奶作势又骂了小豆子几句,忽然就哭了起来。

她说的是方言,口音很重,我有点听不懂。老二似乎听得明明白白,跟奶奶说:“您别生气,书肯定是要读,但是地也不能不种。这已经开春,地种晚了收成就不好,收成不好书也读不成,我们啊先把地种完,再回去上课,好不好?”

奶奶说:“这地怕是要种好一阵哩,等地种完娃儿的功课不都耽搁了哟。”

老二说:“奶奶您放心,这几天的课回头我们单独给他补上。再说加上我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劳力,种这点儿地用不着那么多天。”

我说:“咱也不会种地呀!”

老二鄙视我:“高等数学你会不会?英格力士你会不会?发动机构造和单片机原理你会不会?哪一样是你天生就会的?不会咱可以学啊,难道种地比高等数学还难?”

我操,我竟他妈无以反驳!

奶奶说:“哎哟,怎么好让你们当老师的帮俺种地,累坏身子可咋办!”

老二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把这个浑身充斥着小资产阶级思想的温室里的娇花带来接受咱们中下贫农再改造、再教育,让他也体验一下修地球的滋味,体会我们劳动人民的艰辛和不易。”一连串过分修饰的话语逗得奶奶开怀大笑。

我拾起一块土疙瘩扔过去,你大爷的,把老子说成劳改犯吗!

老二跟小豆子说:“你负责教会你的笨蛋老师,哦不,现在你是他的老师,要是老教不会你就拿鞭子抽他屁股!”

小豆子嘿嘿地笑。

老二和奶奶一组,我和小豆子一组。起先是小豆子负责挖坑,我负责撒种子,用脚把土盖好。老二和奶奶那头聊得火热,说实话也就老二这种吹牛逼不打草稿的人跟老人才聊得开,哄得奶奶开怀大笑。一聊开去奶奶就开始八卦小李老师你结婚了没,女朋友有没有等等。老二说我年纪还小不着急,好姑娘在后头排着队等我娶呢!我冲老二啐一口,说他一句,老二你能不能实事求是一点?!

小豆子忽然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笨蛋老师我告诉你个秘密。

我随口接句,什么秘密?

小豆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坏蛋老师喜欢漂亮老师。”

我差点儿栽一跟头!

我问他:“谁跟你说的?”

小豆子生怕我不信似的,口气极认真地说:“张老师说的。”

我还以为这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屁孩闲无聊的瞎猜想。我瞟眼正和奶奶聊得起劲的老二,怎么也看不出来他能有这心思。要说在我们这群人里有谁稍微能镇一镇疯丫头的,也就他李大海了。不管是找季季恶补英语四级,还是他俩过往种种交集,在我们看来怎么看都像狼和狈。再说,老二能不知道季季的厉害,他嫌命长?张老师,您介是乱点鸳鸯谱啊!

后来我和小豆子换着来,即便如此,才干了一下午的活我就已经累得跟狗似的,浑身哪儿哪儿都疼,被老二一通嘲讽。我骂老二真他娘牲口,老子累得连张口骂人的力气都欠奉,他丫居然还活蹦乱跳,要知道他可是挥了一下午锄头,还不要脸地怂恿我去做饭。妈的,我哪还有那狗力气做饭?

奶奶跟那里犯愁没啥好菜招待,唯一拿得出手的还是小豆子从学校带回来的那几块肉。老二说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吃腻了肉啊蛋啊的,正想吃野菜解腻。奶奶说这怎么行,一跺脚不知道溜到哪儿去。忽然那边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我俩。不一会儿隔壁大嫂过来喊我们去她家吃饭,连拉带拽的,实在盛情难却——其实老二压根就吃不下野菜,嘴上特虚伪地客套怎么能吃您的饭呢,又没帮您家种地。

我鄙夷地剜他一眼,意思是你丫不能诚实点儿?老二则回我一白眼,意思也很明显,有本事你丫别去。

大嫂把我们拉过去又忙前忙后,大嫂家两岁多的小丫头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小丫头扎了两只羊角辫,脸蛋上两抹西北特有的腮红,手里抓一只玉米饼在啃,也不怕生,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好奇大眼睛问老二你们是谁。

大嫂从屋里出来,塞给小豆子一张玉米饼。

“丫丫,跟哥哥玩去。”

“嗯!”小丫头把刚刚的问题抛诸脑后,跑去跟小豆子玩石子儿。

大哥在屋里抽烟,我俩去和他及丫丫他奶奶聊天。饭菜上桌,整个炕都挤满人,丫丫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又过年了吗?”一阵轰笑。

老二说:“大嫂您看我们又不是什么贵客,搞得也太隆重,随便弄点吃的就成。”

大嫂说:“你们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哩!俺跟你们讲,俺们这里呀最敬佩的就是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大老远从县城甚至大城市跑到这穷山僻壤给我们传授文化知识,做出很大贡献咧。就拿教过俺们的张老师说,把自己这辈子都奉献给大山的孩子,俺们打心眼里尊敬她。”

我问:“张老师还教过你们?”

“以前俺们乡有个小学,张老师在这所小学教书,俺们这一辈几乎都是张老师的学生哩。不过现在孩子少了,就去阜新上课,那时候比现在苦得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