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现在的周岢像是一堵僵硬的墙壁,没有反应,不肯回应。
“你是想让我死在这里吗?”她觉得自己被人扔到了一间冰库,声音都冒着冷汗,带着寒气。
“你怎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
她的情绪终于激动起来,鼻尖已经尽是烟雾缭绕。
“你给我打开!”她伸出手胡乱地去够他的烟,却不小心抓到了他的头发。
又冷又硬。
“周岢!你混蛋!”
“你混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渐渐地变成了啜泣声。她的指尖蜷缩了起来,渐渐地往下沉,往下掉。
却被人抓住了。
“你放开我你!你这个混蛋!”她的手胡乱地挥动着,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脖子上。
“是,我混蛋。”他的声音又低又轻,“我混蛋。”
周岺哭了起来,一面是为了现在这个局面,一面是抓着她手的周岢。
他对她耍无赖,他故意逼迫她,弄哭她,然后再安抚她,好像前尘往事也会随着这安抚一同被化解了一般。
周岺明白他在想什么,而也正是因为明白,心里才更加难过了起来。
他将前面的窗子降了一半,半根烟夹在嘴角试图抽出一只手去抱她。
却被她挣扎着甩开了。
他不肯,将手臂圈在她脖子后面,将她整个人锁住了。她越是挣扎,他便锢得越紧。
“别动。”他用左手夹起烟,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试图安抚她,却被她使劲往上一顶,牙齿与牙齿撞击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地松了手,周岺迅速将自己与他拉开了。
周岢终于也丧失了耐性,摸着下巴问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周岺将自己的背紧紧靠在后排的座椅上。
“我不想怎么样。”
她已经没有争辩了力气了。
“你这么不想见到我,那为什么要回来?”
“我回来不是为了见你。”
“你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来看爸的!”他气急了,太阳穴蹭蹭蹭地往外蹿火苗,涨得头皮发痛。
“我是来道别的。”她的语气平静,气焰并不盛,却有着十足的底气。
“道别?”他嗤笑一声,将烟摁灭了。
“那你哭什么?”
周岺没说话。
“我看你在外面什么也没学,倒是学会了兜圈子、撒谎和虚伪来了。”他语气讥讽,又恢复了那种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样子,字字锥心,句句挖苦,仿佛刚才气急败坏的不是他。
“哦,论起这些,我又怎么比得过你。”周岺不甘示弱。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情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说清楚。”
“……”
“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们就在这里耗着。反正我还没有告诉爸你回来的事情。”他说完,将身子转了回去,不再看她。
“我是来道别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这句。”
“我是来道别的。”她还是重复,固执又笨拙。
“我哪里虚伪?”
“我是来...”
“我什么时候向你撒过谎?”
“我是...”
“我跟你兜什么圈子了?”
“……”
“说话周岺!”
“你今天不说清楚我......”
“你对我撒的谎还不够多吗?你应该问你自己,对我说的究竟哪一句是真的。”她突然开了口,又快又利。
“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工作顺利,说爸爸的事情解决了?”
“你为什么骗我说你回原来的公司了,为什么说让我只管学习,钱的事情不用我操心?”
“你为什么骗我,骗我说高考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然后自己一早就偷偷连同我的人生都打算好了!”
“你为什么骗我,跟我说你...你喜欢我...然后再把我推开......”
周岢终于不再说话了,他沉默着,抬起手想要抽一口烟,到了嘴边才发现手里空空如也,之前的烟早已被他摁灭。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你是不是想说,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学习更重要,前途更重要?”她淡淡地开口,一边笑眼泪一边从眼角滑落,“你凭什么就觉得,对于我来说学习更重要?你凭什么把你自己从我的前途里拿出去,你又把你自己放在哪里?”
“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傻笑我幼稚啊?我什么都不懂,想事情简单又不计后果对吧。你看我这么些年了,在你面前还是那么拙劣,什么也藏不住,想掩饰也学不会,出了事情还是只会哭…在你心中我永远都是那个小女孩的样子……一个妹妹的角色。”
“你从来,没有平等地对待过我。”
“你永远,永远都站得比我高,然后俯视我,保护我,把我摘出来。”就好像从前任何时候一样,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
“可我不是想要一个哥哥啊...我明明...我明明分得很清...我明明那么坚决...”
“犹豫的从来不是我,退缩的也从来不是我。”
“那时候我是真的,把你放进了我的人生,我的前途...”
“可是你呢?你能做的只是推开我,抛弃我,伤害我。”
“我不喜欢你了。”
“你放过我吧。”
空气突然胶着住了,凝固住了,沉默僵在原地,只有表盘里传出‘哒哒哒’的声音,遥远又急促。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绝望的场景里,周岢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一个关于‘隐瞒’与‘察觉’,‘谎言’与‘相信’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他们都是蒙着眼睛筋疲力竭奔跑着的人。自以为只要跑着就走不散,却忘了没有眼睛注定会失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