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1 / 2)

不周山 事后一支烟 2012 字 2023-05-14

周岺推开楼道门,跑到了那盏路灯下面。

雪还在下,呼呼的风声将雪粒子送到人脸上,又硌又疼。

她的脚上只穿着拖鞋,光着脚,没有穿袜子。因为出来得急呼吸急促,头发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雪水浸湿了。

她轻轻走到周岢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伸出自己的手,去握那双已经冻得发白的手。

他的食指和中指还夹着烟,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抖动了一下,烟灰带着一点火光落在了周岺的手上。

他抽出一只手去抹,她也去抹。

她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沉默不语。

半晌,他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快回去吧。我...就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一样,是周岺没有听过的,晦涩难明,却依旧柔和。

“你为什么没有走。”周岺仍旧盯着他。

他将眼神躲开了。

“我...在想一些事情。”

“那你想明白了吗?”

“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若不是从他嘴巴里冒出来的白气,周岺都分辨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回答。

“回家吧。”周岺轻轻起身,想要将他拉起来。

他起身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只是将手挣脱出来,拍了拍她的背,指了指她身后的门,意思是先让她回去。

周岺将他看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了。

楼下还在路灯下站着的周岢一直看着六楼的那扇窗户,看到它的灯亮了起来,才转身离开。

他一路步行,有一些雪粒子顺着他的头发滑到了他的脖子。雪渐渐小了,路上偶尔有家长抱着孩子快步回家。

在听到周岺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承认他没有办法反驳。

他那些隐秘的想要拼命藏在角落里永不见天日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挂了出来,放在了太阳底下。

那一刻,他没有慌乱,有的只是无力。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心思被发现的那一天。只是任凭他如何想,这件事情对于他都是死胡同。

和周岺不同,这件事情对于他而言,要复杂得多。

他在心里明白周善才是怎样对待他的,给了他家,向他保证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而一直以来,周岢也是这样要求自己,告诉自己的。

所以在几年前,他发现他或许对自己妹妹有点不一样的心思的时候,他除了慌张,更多的是愧疚。

那是正值青春期荷尔蒙泛滥的时候,方皓宸他们几个建了一个群,也把他拉了进去。起先他没有关注这些东西,直到有一天他登陆账号,发现他们在讨论一些不正经东西。

他一直是一个冷情的人,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不太上心,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另外两个家人。所以即使他明白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年岁增长,有些名为欲望的东西会日渐凸显,他也没有太当回事。

那天他们可能聊得有点上头,说着说着就扯到了那种事情上。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可能暗搓搓还带着点攀比和优越,嘴巴里没有什么干净的话。你说看了多少,我说看了多少,到后面甚至直接把视频传了上去。

“这个刺激。”他们是这么说的。

那是一个下午,黄昏时分,整个天空铺满了火烧云。

他点开后,看了一会,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了。

可是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女主角的脸,却不是白天的那个女人。而是周岺。

半夜的时候他被吓醒了,下床猛灌凉水。可是喝完水,心脏还是一直在咚咚咚的剧烈跳动。他伸手使劲给了自己几拳,他怎么也没想到,梦里的女主角会是周岺。

他觉得自己简直禽兽不如,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那一夜他再也没能睡着,在床上坐着到了天亮。

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开始有意识地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比如她非要在自己屋子里写作业,比如她要在她床上睡觉的时候,他会明确地拒绝掉。并且三令五申希望周岺能够尽量把东西放在自己屋子里。

有一段时间,大概她也看出来周岢在疏远自己,周岺也就不往他那里凑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他说了重话,她有点受不住,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被那么看着,周岢立刻就缴械投降了。

后来确定他对的确周岺有点不一样,是她拿着别人的外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问了,是男生还是女生。她说男生。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内心微微动了一下,好像有一根小小的刺扎了进去。再后来他去学校接周岺回家那次,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男生跟她一起走来。那一刻他的确有点不舒服,甚至有点嫉妒。因为看起来,他们才是年纪相当,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才是光明正大,磊磊落落。

不像他,只敢披着所谓‘哥哥’这个角色的外衣,去行那些在所有人看起来都阴暗卑鄙的事情。

他和周岺一起长大,有着相同的经历,相同的生活环境。

甚至有着相同的父母。

他在内心深处一直记得周善才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徐珍活着的时候曾经抓着自己的手,问他‘你会对小树好的对吧?’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呢?他几乎没有思考就点了头。

他还记得徐珍当时披散着头发,那头发已经又少又黄,中间还夹杂着那么多白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眶里都是眼泪。她握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承诺。

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去践踏徐珍和周善才的一片好心呢?他们给了他家庭,他却要夺走他们的女儿。周善才会怎么想?在天上的徐珍又怎么想?

所以他无法把一切都说出口。即使周岺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撒谎成性,说他懦弱,胆小,他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去伤害周善才。

他不记得他怎样走到家里的,又是怎样开门的。只知道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他醒来顿时觉得浑身酸痛,脑子发沉。然而当他翻身下床的时候,却发现床边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周岺趴在床边,整个人缩在一起。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一小束光透过灰色的窗帘打在她的身上,细小的灰尘在她发顶打着旋。

她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