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安伯的讲述,常宅旧事的结局逐渐在众人脑海中浮现:
黄小姐脾气暴烈善妒,终于还是磋磨死了柳氏。而死去的柳氏化作怨鬼,先是杀死了自己的仇人黄小姐,而后又将曾经一起折磨自己的常宅下人们一起拖下水,要他们也为自己陪葬。
分明是日头高照的时候,众人却一阵发冷。像是有阴风从脖子后面钻过,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顾邈搓搓手臂,忍不住道:“照这么说,你们夫人不是罪有应得吗?”
傅铭则道:“若是我兄长娶了这样的夫人……”定然早早就被大臣上书,要他废后。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以他兄长的尊贵,哪里还用像常老爷那样隐瞒已经婚配的事实?
安伯面露无奈:“主家的事,非我等下人能置喙。几位大侠,具体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要怎么处理,你们可有想法?”
他越说越是恳切。
“若是想到什么法子,一定请说!我们常宅虽然人跑得七七八八,可总还有些积蓄银两。诸位只要有吩咐,我们便要竭尽全力——
“不怕各位大侠笑话。”安伯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点苦笑,“毕竟谁不想活下去?”
在场诸人:“……”我们也想活,但你们这怪宅子不让我们走啊!
算了。既然走不了,就还是得从当下想办法。
白争流把常老爷、黄小姐和柳氏都放到一边,直接分析:“如今来看,柳氏白日会在池水中出现。沿着这个思路想,她兴许也能出现在那口井中。”
傅铭、顾邈一个激灵:“那我们可千万要绕着水走!”
梅映寒的想法正好相反:“那最好趁白天,去她往日的住处探上一探。”
傅铭、顾邈惊呼:“梅大侠!”“大师兄!”
白争流赞同梅映寒:“是该去看看。”
光是看还不够,重点是后面要怎么做。
他集思广益,问众人:“一般来说,碰到这种状况,要怎么处理?”
傅铭、顾邈:“……”不知道,没碰到过。
梅映寒拧眉思索。
众人一时沉寂,反是王氏犹豫片刻,接话:“我们村里有时候碰到小孩儿丢了魂儿,都是去请神婆。”
白争流看她,眼神微亮:“请神婆?然后呢。”
王氏被刀客的目光鼓舞,腰杆都挺直一些,道:“神婆来了,要给带走小孩儿魂儿的孤魂野鬼供上好肉好酒。等它们出现,再好声好气与之商量,问它们究竟怎么样才肯把孩子还回来。”
白、梅两人若有所思。
王氏继续道:“但也有不论拿出多少好东西,那孤魂野鬼都不答应的状况。这种时候,神婆就要斩鬼了。”
傅铭、顾邈:“斩鬼?”
王氏脸上浮出一点坚定崇拜,还有对神婆能力的畏惧,道:“她把符水含在嘴巴里,冲着虚空那么一喷,再一斩!鬼就现了原形!”
这种场景十分少见,并且不是每个神婆都会。王氏也是在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见过一次,而后就记到了现在。
她面露向往。
自己要是有神婆那么厉害,如今一定不会被狐狸大仙困住。
同一时间,王氏身侧,白争流眼神微微闪动。
这“神婆”……
听起来像是耍把戏的骗子啊。
和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师父和他说过此类伎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是神婆含着的符水里混合了姜黄水,和剑上涂着的碱水碰到一起,就显出红色来。
类似的伎俩还有什么“伸手下油锅”——全靠硼砂;
口喷火龙——把嘴巴里的姜黄水变成酒……
小时候的白争流还会被唬到。但当他自己也试着把手伸进油锅,发觉看起来翻滚冒泡的烈油摸起来压根是温的之后,白争流就不信了。
也因此,他从前对鬼神之说更多是敬却不信。直到当下,面临的诡谲场景超出想象,白争流才不得不转变想法,认为世上虽有乡里神婆那样的骗子,但也有真正怨鬼。
听了王氏的话,白争流想了想,先没去揭穿“神婆”,而是道:“总归说起来,就是两条路子。要么好好商量,要么将她解决干净。”
王氏听着迟疑,点点头:“是这么回事。不过,柳氏也是个苦命人。若能商量,还是商量吧。”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在王氏看,整件事里,最糟践人的明明是常老爷。
他辜负柳氏在先,欺骗黄小姐在后。再有,后来磋磨柳氏的是黄小姐没错,但那不也是常老爷“不忍阻止”的吗?
傅铭和顾邈只感叹黄小姐心狠,完全把常老爷抛在脑后。王氏却觉得自己、自家女儿这辈子都碰不上一个“黄小姐”,却很有可能遇到“常老爷”。
可傅、顾二人出身非富即贵,王氏不敢把心思说出来得罪他们。再有,前面给自己念叨的那么多句“少说话,莫得罪狐狸大仙”多少起了作用。
她只好暗暗想:“柳家大妹子,你糊涂啊,唉!”
“阿姐说得不错,”王氏身侧,白争流道,“咱们是要与柳氏商议。这样,安伯,劳烦您准备些黄纸来。我们烧给她,看她愿不愿意收下。”
安伯叹道:“这些俗物,我们也烧了不少,但……”看起来不太乐观,但还是应了。
白争流又道:“也不单单是黄纸。还有其他各色纸、笔墨、浆糊,统统来一些。”
安伯还是点头。
他把一行人带到一处院外,随后就匆匆去准备东西。
人一走,院外诸人立刻开始激烈讨论。
傅铭、顾邈不赞同白争流来柳氏院子里的决定,只是有安伯在时,他们顶着个“被请来解决怪事”的名头,不好直接反驳白争流。到此刻,才直接提起:“若是柳氏再来,你当如何?”
白争流想一想:“看能否与她沟通?”
傅铭又气又好笑:“沟通?你还想沟通?争流,你没与那女鬼……没与柳氏正面相对过,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骇人!我等还是躲得远远的,总归她怨的也是宅子里的人,与我等有何关系?小心防备些,不要靠近水,她便不至于找上我等。”
白争流闻言拧眉,如在思索。
傅铭只当他在考虑自己的话。他暗暗叹气,心道:“争流还是天真,并不知这些毒妇心狠……”完全没发现,顾邈正看着自己。
发觉傅铭被从水里救出之后,待白争流的态度就多了很多亲近,顾邈眼神微暗。
这时候,白争流总算开口:“若是真这么简单,常宅里的人会想不到?可他们还是接二连三死人。”
梅映寒补充:“早上你们从正厅走后,有个丫鬟匆匆来找平哥,表情又慌又怕。我想,也许昨夜我等都不曾出事没错,却不见得宅中没有其他人出事。”
白争流没再看傅、顾二人,转头和梅映寒分析:“倒是道士、和尚来的那几天,平哥不曾说起宅中下人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