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柠一大早起来，赶上了早班的地铁，半个小时后，又换乘了另外一条地铁才到了公司。

就这么紧赶慢赶，他到达公司的时候，刘潇已经在六楼的助理办公室等他了。

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许可后再进去。

“刘助理好，周总让我来找你的。”江柠说道

刘潇抬头看看他，然后眼睛撇向了他背后的墙上，那里挂着一个时钟，“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十分钟扣五十。”

江柠回头看了看时钟，已然八点十分了，“不好意思啊，以后不会了。”

“榕山品牌创意集团是国内颇具规模和影响力的综合性品牌战略咨询和设计公司。我们服务的客户群体都是国内甚至是在全球范围内，都数一数二的知名企业。所以，江柠你要明白，能在榕山工作不仅是你的荣幸，同时，你更要严于律己，工作中精益求精。你只要在这里工作一天，你的一举一动就代表了公司的形象。这种情况，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你明白吗？”

江柠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想着的不仅仅是形象不形象的问题，若总是扣钱，那得干到猴年马月，才能把欠周景平的两千万还清啊。别说刘潇急了，他比刘潇还急呢。不行不行，今天中午午休时间，必须要去找房子了。

刘潇抽出一张表递给他，接着说道:“你的工作岗位是后勤部调度专员，等会儿你先去见见后勤部长沈春，具体的工作内容，他会给你讲的。还有，这张表是新员工应聘表……虽说是周总同意你来的，可这流程还是要走的。”

江柠点点头，接过表看了看。

“你赶紧填了，我领你去人事部报到。”刘潇给他一支笔，不再多说。

江柠填完了表，又跟着刘潇出了办公室，准备去人事部的办公室，就是马岩那里。

刘潇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四下看了看，原来从刘潇的办公室出来，左手边最大最气派的屋子就是周景平的办公室，右手边往里走，依次是副总办公室，财务部，市场部的各部长办公室。而高级助理的办公室只有三个，一个是他不认识的，一个是王伟的，还有一个就是刘潇的，而且只有刘潇的办公室离周景平最近，看来他的地位非同一般。

江柠匆匆看了一遍，目光又回到了前面走着的刘潇身上，心想这人应该跟周景平年龄相仿，他模样俊秀，身材高挑，说话办事很有一套，若不是困在榕山，单独拎出来的话，必定也是一方人才。

刘潇推开人事部的玻璃门，马岩见他带人过来，立马站了起来，但看清来人后，又吃了一惊。

“马经理，这是江柠，你给他办个入职，再给他讲讲公司的人事。”刘潇把应聘表递给了马岩，又对江柠说道:“江柠，你这边弄好了以后，就去找沈部长吧。要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好好工作。”

江柠点点头，看他离开这里。

“你怎么……？”马岩没弄明白情况，这江柠怎么突然来榕山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柠无奈地笑笑，“就这么回事啊，我来榕山上班了呀。怎么，难道马叔叔不欢迎我啊？”

马岩有点小激动，赶紧拉着他坐下。“胡说，马叔怎么可能不欢迎你。我就是想不明白，昨天还没听你说要来上班，怎么今天就突然来了？”

“周总帮我买下了莲湖的老宅，买老宅的两千万还是他借给我的。我无以为报，只能来榕山上班，挣钱还他了。”

马岩听的一愣一愣的，末了问他:“就这么简单？你没骗我吧？”

“马叔叔，噢不，以后我就要叫你马经理，请多关照了。”江柠笑了笑，“我干嘛要骗你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的学不上了？你爸那事也不查了？”

“出了这么多事，学校肯定是去不了了。至于我爸和我哥的事，我不会不管，一边工作还钱，一边去调查呗。”

“哎，眼下也只有这样了。”马岩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对了，你哥那边还是没联系上？”

江柠摇摇头。

“慢慢来吧，我这边也帮你留意着，有什么消息了马上告诉你。”

“谢谢马叔叔。”

马岩不多说了，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页合同，递给了江柠，“来榕山也好，毕竟这里的薪资待遇在东华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对啊。我大学毕不了业，没有了学历，去哪儿能找到这么好的待遇啊。”江柠苦笑，拿起笔签合同。

曾经这里是他们江家的产业，他也是金尊玉贵的江家二少爷，多少人羡慕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可没过一个月的光景，他就从云端坠落，满身污垢。

童话里的王子变青蛙，最后被公主的吻拯救。而现实里的他，却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等到他自己的那位公主。

可笑，当他在合同上写上名字的一瞬间，他怎么感觉自己签的不是合同，而是卖身契啊。

签完了合同，又递回给马岩。好了，一切总算尘埃落定，从递交合同的这刻起，什么童话啊，梦想啊，通通滚蛋吧，今天之后，他要开始流血洒汗，挣钱养活自己了。

“话说回来，我同样也没想到，周总竟然答应借钱给你买下宅子。啧啧，真的是出乎意料啊。”马岩砸吧砸吧这件事，还是难以置信。

“我也没想到他会答应帮我。不过，我也不打算去探究了，权当是我的诚意和执着打动了他吧，毕竟江家都成这样了，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呢？”江柠笑了笑，这半个月以来，为了父亲和老宅的事情不断奔波，也让他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他深陷困境之时，周景平肯拉他一把，那么自己再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像有点不厚道了。

马岩点点头，“也是，想那么多干嘛，走一步看一步呗。”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柠在马岩屋里签完了所有的合同，又说了一会话，才起来去了二楼的后勤部。

后勤部分管的业务有点复杂，人员也不少，所以单独占用了一整层的办公区域。江柠来到后勤部时，里面的人员个个带着工牌，来来往往的在忙碌着。

同样，找到了沈部长的办公室，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言语间能察觉出他是个很精明的人。江柠又听他啰嗦了一会，总结来说，无非就是让他好好工作，跟同事团结有爱等等，接着又去仓库领了工装和其他的物料。

至于他的工作嘛，什么后勤调度专员，说白了就是公司的机动人员，哪里需要哪里搬。

一顿忙活，一个上午就过完了，公司有员工餐厅，他没去吃，自己从公司出来，直接坐上地铁，来到附近找房子去了。

江柠挑了一两个比较正规的中介机构问了问，没想到现在的房租贵的吓人，虽然离公司很近，但是房租一年要好几万，再加上物业费什么的，自己手里剩的钱最多用个一年。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降低一下自己的住房标准吧。

后来又连着找了一个星期，结果都差不多。实在没办法了，他只好听从中介老板的建议，看了几个郊区的房子。

最后终于定好了一套郊区的房子，房主常年在国外，没那么多啰嗦事，房租也挺划算，长期租的话，还可以减免物业费，虽然远一些，但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也只有这样了。

签合同，领钥匙，江柠打算趁周日休息的时候，就退了酒店搬过去住了。

在榕山工作的头一个星期里，除了午休和下午下班去找找房子外，剩下的时间几乎就是闷在仓库里整理东西。

沈春让一个叫贺彬的男孩带带他，帮他熟悉一下公司的业务。贺彬比他大不了多少，一双眯眯眼，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他的话倒不多，给人一种不自在的疏离感。

他俩都在仓库，贺彬给他指了指里面的十几个物料架，让他在这几天里，把上面的物料整理造册，他安装完新的后勤管理系统软件后要用。

江柠见他面无表情的吩咐完后，一个人去了里面的小办公室，顺带着把门关上了。

本以为贺彬穿着朴素，应该是个好相处的，搭伙久了，能问出一些跟他父亲有关的信息，谁承想人家几句话说完，把他一个人撂这里不管了。

江柠愣了愣，就脱了西装外套，从第一个架子开始整理。可能是长时间没人整理，前几排常用的物料毫无章法的堆叠在架子上，给使用的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把那些物料按照品种，大小和功能，又重新罗列了一下，然后拿出贺彬给的表格统计出来数量。

前几排整理的挺快，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搞定了。到了后几排就犯难了，那些物料放置的时间久，很是老旧杂乱，里里外外的落了不少灰尘。

这估计得先整理好了物料架，才能把这些东西重新摆放上去。

他在周围转了转，没发现有做保洁的工具，只好去了洗手间，拿了一块毛巾，准备湿了水去擦擦架子。

贺彬从男厕出来，见他正在洗毛巾，接着啊了一声:“等等……”

江柠被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他。“怎么了？”

贺彬从他手里拿过毛巾，嫌弃地问他:“你要用这个擦物料架？”

他估计自己猜测的没错，因为他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江柠把后面物料架上的东西清空了，放置在地上，现在在这里洗毛巾，可不就是打扫物料架的嘛。

“是啊。”江柠点点头，然后又看看他捏在手里的毛巾，“这毛巾不能用吗？”

“这是保洁阿姨用来打扫厕所的毛巾，有味儿，当然不能用了！”贺彬说完，立马把毛巾扔了，好像它携带病毒一样。

江柠领悟了，尴尬地甩了甩湿淋淋地手。“我以为没人用呢……”

“不是没人用，是因为这两天保洁阿姨请假了。”贺彬翻了翻白眼，转过身去，挤了一点洗手液，洗洗手。“下面的柜子里应该有干净的毛巾，你拿出来用吧。”

“嗯，好……”江柠没动，等他洗好手走了以后，才去柜子里拿东西。

最后，他是一边整理物料架，一边告诫自己，以后再做什么了，一定要多掂量掂量，省得再闹出笑话。

可饶是他再小心，毕竟衣食无忧了二十年，现在突然让他擦擦洗洗的，难免笨手笨脚的。所有物料都整理好后，贺彬又让他去把仓库的地面卫生搞一下。

经过几天的埋头整理，江柠已然肩颈酸痛，再加上那天夜里见周景平的时候，在雪地中跪了一会，站着整理久了，他现在觉得膝盖也开始不舒服了。

但贺彬已经发话，他也不敢多说，找来了水桶和拖把，立马开干。

没料想，江柠正拖着地呢，又被贺彬嫌弃了一番。

“江柠啊，你这拖把太湿了吧，去卫生间拧干一些再拖啊。”

“江柠啊，你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啊？拖把洗之前，要在水里倒一些水果味的清洁剂……你看看这地拖的，一屋子怪味。”

“江柠啊……”

这几天里，贺彬总是江柠江柠的叫他，害得江柠连睡觉都不踏实，梦里全是拖着一个腰酸背痛的身体，做着那些繁琐又无聊的工作。

这胳膊腿儿，哪儿哪儿都是酸痛，物料架一排又一排，多到好像永远也擦不完一样。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江柠前两天搬了家，这几天又连着整理仓库，浑身难受没劲。到了午间休息，他一个人坐在仓库的办公室里，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发呆。

说是发呆，其实他脑子里清醒的很，他想自己真的完全告别了过去，那些顺风顺水，不愁吃穿的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油盐酱醋和起早贪黑已经成为他的日常，也许还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与他不断纠缠。

叮铃铃，手机又响了。他快速从兜里拿出来，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说不定会是他哥的。

“喂……”他有些激动的接通了，等待着那边的反应。

然后，一道甜美的女声传来。“您好，我们是云通国际旅行社，春节期间特推出五天五夜的港澳台一卡通活动……”

江柠仔细听了听，原来是旅行社的推销电话。旅游不旅游的与自己无关，随即挂了电话，心里一阵失落。

已经十二点一刻了，是时候去餐厅吃饭了，再晚就没有了。

离开办公室，他想先去趟卫生间，还没进去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你呀，就别抱怨了。人家好歹是江总的儿子，虽然江总不在了，但公司里还有程总监和马经理呢，这些可都是江总的人。”

江柠听不出说这话的人是谁，接着就是贺彬的声音。“哎，还不就是我倒霉，资历浅被人欺负。把这么个烫手山芋丢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