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慈心脏一缩,仿佛被人狠狠捏住了,疼到呼吸紊乱,而下一刻,她忽然又想到庶姐提及的“夺走气运”之事。
卫慈清媚的眉目稍稍蹙起,不甚明白“夺走气运”究竟是何意。她昨日落水,此刻醒来仿佛大病初愈,可眉目之间又透着韶华美人独有的娇俏。
“二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呀!”锦书焦灼万分。
卫慈却陷入了一时的迷惘。
她到底仅仅是做了一个梦?
还是……又重活一次?
寻墨见卫慈仍在失神,不免更是忧心,二小姐明明是嫡女,可自幼命运多舛,好不容易与心悦之人定下了口头婚约,眼下却又是一场空,她不忍心看到卫慈这般伤怀,哭道:“二小姐呀,实在不行……您就去求求二皇子,让他去御前帮您抗婚。”
倏然,卫慈笑了。
呵呵……
付恒会帮她?
当真可笑至极。
如今的付恒还是二皇子,他为了当上太子会不择手段,长宁侯府与常胜侯府之间本就有解不开的罅隙,她的父亲间接害死过谢南州的父亲,帝王却下旨赐婚,明显是想让卫家牵制谢南州。
而付恒一定会顺着帝王的意思,放弃她,让她嫁去西洲。
这时,一守门小丫头撩开珠帘迈了进来,态度还算恭敬,道:“二小姐,二皇子来了侯府,眼下正在前院堂屋,是来商榷当初与二小姐的口头婚约之事。”
卫慈水润的眸底掠过一丝丝波澜。
她彼时那么喜欢的一个人,而今再听到他的名字,竟也觉得无比寻常。甚至想到付恒这个人,她此刻也觉得好生普通。
用不了几年,谢南州举兵南下,攻占京都,御极帝位。付恒会一路逃亡至北地,卫慈上辈子死时,付恒已经被谢南州逼到了强弩之末。
说到底,还是谢南州更胜一筹。
卫慈粉白的唇微微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谈不上畅快,倒也不会幸灾乐祸。她对付恒的心思已经淡了,淡到了不愿意去花力气嫉恨。
“扶我起来,是时候去见见祖母与父亲。”她愿意接受赐婚,并且嫁去西洲。
这一次,她要选择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小片刻后,看着铜镜中正当韶华年纪的自己,虽是大病未愈,可依旧娇妍昳丽,至少眸子里还有光。
卫慈揽镜自照,悠然一笑。
还真是无爱一身轻啊。
心无牵挂之人,便只想以最大的限度爱惜自己。
侯府堂屋。
长宁侯卫舟漾端坐在上首的位置,已至中年,却是神态儒雅俊朗,颇有武将之范,他单手持盏,轻叹一声:“二殿下,事已至此,卫家只能照着圣旨办事,殿下与慈儿仅是头口婚约,算不得数。”
卫舟漾十分看好付恒。
眼下,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而付恒背后既有母族支应,他本身亦是手段雷霆、文韬武略,是最像帝王的一位皇子。卫舟漾自然不想失去这样一位乘龙快婿。
不过,他知道付恒真正中意之人,并非是嫡女,而是庶女卫苏雯。何况,嫡女生辰八字乃大凶之兆,克母克父,卫舟漾虽是舍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将卫慈嫁出去,未尝不是一桩对人人都有利的好事。
此刻,付恒捏着茶盏的手一紧,清俊眉目微蹙,昨日夤夜梦魇惊醒,他直至此刻还是心有余悸,他梦见卫慈背对着他,无论他如何呼唤,卫慈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他幼时倒是喜欢她,可后来逐渐反感她的靠近,此刻,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之感。
付恒不会儿女情长。
他要的,是太子之位。
帝王想让卫家女嫁给谢南州,他便只能放弃卫慈。
这时,一道清越且平稳的嗓音从廊庑下传来:“我愿意嫁去西洲。”
女子的嗓音甚是好听,甚至还似乎带着些许放松,无半分不悦之意。
卫舟漾与付恒齐齐闻声看去,就见卫慈已经跨入门廊,暗花细丝褶缎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抹莲花般的弧度。
少女精致面庞上挂着浅笑,眼眸明媚,像晨曦初初绽放的娇花。
有那么一瞬,卫舟漾愣了一愣,在这个瞬间忽然就想到了亡妻,他骤然拧眉,他分明厌恶那个女子。卫舟漾饮了口茶,硬生生掐断了回忆。
而付恒又莫名其妙心尖一扯,有些不可思议。
他听闻卫慈昨日为了拒婚,而跳河自尽,他太清楚卫慈有多喜欢他,从幼时懵懂,到年少情窦初开,她目光所及,都是他。
亲耳听见卫慈说愿意嫁去西洲,且还如此这般风轻云淡,付恒竟是胸腔涌上一股怪异。诡谲滋味,无法言说。
同一时间,西洲,常胜侯府。
京都赐婚的圣旨才刚送达,整个谢家炸开了锅,就连陆小郡王也过来凑热闹。
一屋子人众说纷纭,神色各异。
“二哥,我听闻那卫家嫡女国色生香,一出生就体带幽香,还是个天煞孤星,会克夫呢!”
“我谢家与长宁侯有不共戴天的仇,圣上却将卫家女赐婚给二哥,这不是明摆着挑事么?!”
“该不会是美人计吧?”
“美人计怕什么?二哥后宅的美人还少么?还不是至今冰清玉洁!”
“噗嗤——不是……我说,谢南州,你当真就从未踏足过后宅?”
一番哄闹声中,谢老太太的嗓音响起:“南州,你如何看此事?”
谢南州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已弱冠三载,容貌清隽清冷,那双狭长的幽深凤眸中掠过一丝漫不经心,可单单是一个抬眼的神色,也透出阴鸷狠戾,以及明显的凉薄之意。
他并不在意众人如何调侃,只淡淡启齿:“无妨,谢家接受圣旨,待那卫氏嫁过来,便随便另辟一座院落,让她独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