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谢辞的调令在第四天下来了。

率京营四营急赴苷州收剿蔺氏私兵。

冯坤的动作依然是那般的快准狠,谢辞离开齐国公府的次日,他就对蔺国舅动手了。

本来不是必要的,但现在成了必要,蔺国舅已经罢免一切职务了,但老皇帝为了驱使蔺国丈,压着没进行清算和把他关牢里候审去。

现在冯坤遭遇老皇帝反扑,稳住未定,巡睃须臾后,再度把蔺国舅咬住作为突破口,合情合理。

于是,狙击蔺氏有了突破性进展,昨日,一份明确的上表让整个中都哗然大惊——蔺氏在封地养有私兵,并和苷州毗邻的并南节度使沆瀣一气,互相遮掩,已经有了明确的证据。蔺国舅昔年使用各种身份和方式购买兵刃,正是用于这三万私兵的!

苷州距离京畿并不很远,出了京畿地界也有四百余地,一时满朝哗然,冯坤乘胜追击,拟遣谢辞率京城四营前往剿之。这次连老皇帝都没吭声,他大怒,暂没动蔺国丈,因为还打算榨尽使用,但下旨擒那蔺国舅和默许剿苷州。

蔺国舅跑了,被赵息背负着跑了的。

京中风起云涌哗乱纷纷,这些谢辞就不管了,他已经安排好一起,准备离开了。

出了中都后,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拿着调兵鱼符当天上午就赶赴京营点兵,秦关陈珞早有准备,已经收拾好一切,得令迅速动了起来。

云乡大营已经修筑了将近三百年了,自开国伊始,木筑的寨墙慢慢汰换成石砌的,如今也已经历经岁月洗礼长满青苔,冬季青苔荣枯成一层灰黑色,灰扑扑的寨墙铺了雪,斑斑驳驳的,但很坚固。

云乡大营像一座小城似的,只不过里面是密集的营房和一个个大小校场。

半上午,校场操演不断,不过四营接到军令已经迅速掉头回营接领军需并重新集结了。

谢辞站在寨墙上,注视下底下的兵员集结,他身侧站的是京营主将高鸣恭。

这几天有阳光,呼呼的北风少了两分寒意,帅氅猎猎拂动,一红一墨蓝,站了片刻,高鸣恭忽道:“你是要回朔方吗?”

谢辞站在高高的寨墙上,阳光落在他的侧颊和身上,双目锐利依旧,但身上恍惚少了那种绷紧压抑的感觉,通身有几分难得轻快。

谢辞讶异于他的敏锐,他道:“我与冯坤昔日有约定,剿灭苷州私兵是最后一趟差事,等交差之后,我就会调回朔方。”

高鸣恭四旬许,快五十的人,据说旧年和谢信衷交情不错,不过谢信衷太忙还经常在外,谢辞也不全认识他的朋友袍泽。

不过高鸣恭和庞淮一样,也属闻太师那边的人。

高鸣恭轻轻叹息一声,在中都里头夹裹着的人,是很难有这种轻快的,也算他敏锐吧,还真猜对了。

他长长吐出胸臆间一口浊气:“也好,早些离开这京城罢,回去也不错。”

他严肃的面庞鲜见露出两分笑,一拍谢辞的肩膀,

温声:“替我向你娘问好。”

“你嫂嫂和侄儿侄女们都好吧?好好照顾她们!”

“好!我会的。”

谢辞点了点头,高鸣恭放在他肩膀的手拍了拍,松开,两人拥抱一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也算几分言浅情深,今日之前,谢辞并不知道,高鸣恭也没有刻意寻他及和他单独说过话。

这几句话和动作,浅浅却品出情谊在,高鸣恭一看就是很严肃鲜少笑的将帅男人,这一刻露出欣然的笑,眉目舒展,现出眼尾几条鱼尾纹,才显出了真实的年龄来。

谢辞感慨,愈发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秦关陈珞已经迅速点齐本部营兵,以及第十七营十八营的营将汪振和孙继庭,鼓声一收,高鸣恭道:“来日再会。”

谢辞一抱拳:“来日再会!”

他快步下了寨墙,翻身上马,旋即领着四营京军出了大开的辕门,往北渡黄河直上苷州方向了。

四营兵马出尽,谢辞回头,他目力极佳,仍可望见寨墙顶上目送他的高鸣恭,鲜红帅氅在风中猎猎翻扬。

谢辞驻目半晌,才回转过头来,率军望北而去。

他心情很不错,头顶的天瓦蓝瓦蓝的,阳光温热,出了繁庶的中都各县方位,乡镇逐渐稀疏,视野却越来越开阔,让心心情也随着这广阔的天地而心胸舒畅起来。

仿佛有一具套在他身上的无形枷锁随着他离开中都而挣脱落下来。

当天傍晚的时候,四营在距黄河百余里的封县地界扎营,苍山白雪,青松甚多,火头军推着大锅挖开大灶,各部营兵原地停下来。

扎营忙忙碌碌,谢辞却已经乘着暮色离开营区,沿着平原一路

快马飞奔,黑蓝色的氅衣迎风翻飞,他赶去和等待已久的顾莞一行汇合。

大将军府表面和平常无异,但通往冯坤那边的地道口已经封了,顾莞安排好其他事宜,带着大家把必要的细软全部打包,谢辞前往经营的点兵的时候,她已经带着人轻车简从,先行出发了。

秦瑛张宁渊贺元谢风分几批带着人先走了,以免人太多引人瞩目,她带着十几个人,专门留在这里等谢辞的。

夕阳余晖,晚霞漫天,给天边的鱼鳞云染上一层金红的颜色。

纁红原野,那熟悉的身影率着十几乘轻骑,踏着夕阳快马而来。

顾莞一见就笑起来了,“驾!”也策马迎了上去。

“莞莞!”

“干嘛?”

两人短暂分别一天,又再度汇合了,自从顾莞答应了他成亲以后,谢辞喜悦要溢出来一般,一见她就是笑,搞到顾莞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顾莞已经换好精甲了,谢辞要带她,她索性跳到他马背上,人很多在外面,两人也没什么亲密动作,但这样靠着就高兴。

不疾不徐的大黑马,往来的路轻跑着,嘚嘚的马蹄声伴着漫漫夕阳,两人举目北眺,自然就聊起了回家的事,谢辞还说了今日京营的事情。

“但愿他发现我带走了两个营的时候,不要太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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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中都这边也该尘埃落定了。

顾莞耸耸肩:“没事,反正去了北地,不也是一样为保家护民出力?这两营兵马去北地抵御外寇用途还大点呢!”

谢辞本来是有点愧疚的,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啊,他立马笑了起来了,“嗯,你说得对!”

于是他的心也舒服了。

谢辞松开马缰,顾莞则把缰绳握在手里,两人举目往北眺望,那方尽头,就是朔方,就是漫长的北境线。

回去以后,谢辞也将全力以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没了外寇威胁,内又有冯坤收拢中央权柄稍振国纲,这大魏朝的国祚大概能延长个十来二十年,或许二三十年也不定。

就算届时战火在中原大地点燃,那也与外寇无关了。

也和他们这一代人无关了。

王朝末年的展望,谢辞当然会有,但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他对付北戎的同时,也会用心经营朔方积蓄实力,他冲顾莞笑着说:“将来那就交给我儿子了!”

他双目映着晚霞晶亮,他和她的儿子,想想就甜蜜。

顾莞翻了白眼:“你哪来的儿子?女儿不行吗?谁说你一定生儿子的,万一都是女儿呢?”

她也挺喜欢自己的幼崽的,不过最多生俩,多了不干。

谢辞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他认真思索了一阵:“女儿也成,不过太辛苦了。”

本朝有长平公主做先例,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女帅领军,只不过,这真的太辛苦的,单一个月事,真正打起仗来的时候,十天半月不下马背不换衣裳都是常事儿。

谢辞年少不知人间疾苦的时候追捧过琵琶女,虽不是那种心怀龃龉的追捧,但也大概听说过只言片语,知道月事是怎么一回事,更甭提和顾莞一起之后,遇上过一次她肚子疼了。

要是月事时遇上鏖战,那真是连月事带都没法换的,太辛苦太辛苦了吗,他是真的不愿意的。

如果都是女儿,他希望她们能安享一世安宁富足。

谢辞认真想了一阵:“看她,如果不愿意,另外挑继承人就是了。”

反正谢家又不是没有男孩,他肯定能保证女儿们一辈子平安喜乐的。

谢辞一脸的忧虑郑重,甚至连怎么挑选女婿都已经顺势脑补了一下,配合他那张年轻的面庞老父亲表情,怎么看怎么可乐,顾莞怎么扑哧一声,哈哈笑了起来了。

谢辞也笑了起来。

笑声迎着风,被吹了开去。

“荀逍和文萱呢?”

“今早就出发啦,二嫂带着呢。”

顾莞抽出马鞍上的水囊,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一

口,“嗯?你说,是冯坤胜还是老皇帝胜呢?”

她这个角度望的正是中都方向,不过已经望不到中都城的城墙的,瓦蓝的天空颜色变深,晚霞洒遍了残雪和褐黄及视线尽头常青树木的山巅。

顾莞把水囊递给他,谢辞也仰头喝了口:“如无意外,应是冯坤。”

但不好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确定鹿死谁手。

不过到了今时今日,谢辞也已经不甚在意这个了,哪怕是老皇帝,今时今日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的了。

“大不了,就提前一二十年罢了。”

也不用交给他儿子了。

谢辞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想起老皇帝那个高居睥睨臣不死视为不忠人命草芥的嘴脸,他厌恶地撇了撇唇角。

如果是老皇帝,他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最后的一点明光是没有的,能支撑过二三十年是极限了,并且提前的可能性还非常大。

“见步走步,咱们总不能再吃以前的大亏的。”

到了此时此刻,抽身出来,谢辞已经能很冷静地看待冯坤和老皇帝。

如果能让他选,他选冯坤。

冯坤这人无所不用其极不假,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底线在的。他对谢信衷等人的坚守持嗤笑冷嘲,但冷眼旁观,最后一刻没动手推波助澜过,哪怕谢信衷从前算是他的政敌之一。

冯坤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也看得明明白白这个国朝和天下又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

谢辞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转了一圈,还只有一个冯坤是唯一最适合和他里外合作的。

其他人,想想都全部拍飞了。

如果不是冯坤胜,哪怕两败俱伤,他先前构想的蓝图都没有实现的可能。

他有些感慨:“如果这是太平年岁,冯坤怕也是个贤臣吧。”

他父亲冯良玉是个好官,再教也教不出太差的。

顾莞默了一下,她想的却是谢家,如果太平年岁,谢辞也该是一个恣意飞扬的小将军吧,好像谢大哥谢二哥一样,走过他们的青葱岁月,然后按部就班成长为一个中流砥柱般的好将帅。

他未必青史留名,未必独领一方,当将军的肯定有血有泪,但背后家人是他坚实的倚靠,他大体来说,还是会很幸福很快乐。

她能看见谢辞放置在大腿上的一只手,手背上面鞭痕旧疤还有些明显,她赶紧引开话题:“嗨,谢辞啊,那你说,冯坤如果胜了的话,他会捧个小皇子上位呢还是四皇子?”

其实按照真实利益,最好的掌握操纵的,当然是小皇子了。除去那些早夭的,四皇子下面,还有三个皇子,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当然是四五岁的才更利于日后操纵了。

战马四蹄翻飞,驮着两人往西北方向而去,远远已经望见营区炊烟了,谢辞想了想:“不知道,不好说。”

……

夕阳终究没入了地平线,大地笼罩进一

片夜的黑暗之中,日出之前,谁也看不破这一片暗色朦胧尽头的究竟是如何告终。

有可能是晨曦喷薄一如期待,也有可能是不尽如人意的大雪和阴天。

今天是腊月初一。

无独有偶,其实冯坤这边,也正说起这件事。

华灯初上,齐国公府灯火通明一如往日,而位于中枢之地的冯坤大书房,却显得格外的静谧。

枝形连盏站并未悉数点燃,半昏半明,冯坤独坐于大书案之后,于暗道来往不断多天的人终于渐稀起来。

万籁俱静之中,隐藏着一种无声无息的蓄势待发。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只是,事成之后推谁上位,冯坤却一直没有示意下来。

殷罗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将最后一张密报交给守在门外的小黄门,叮嘱他,“传给黄怀玉高敏郑尽茗他们几个。”

南衙和北衙,还有金吾卫,冯坤花了十年时间一点一点推上去的心腹,如今终于各就各位,占据宫禁和城防防卫近一半的位置,终于无声无息,悄然贴近了老皇帝的命脉之地。

雷霆一击,就在近日!

殷罗转回书房,冯坤静静坐在书案之后,他俯身低声:“二公子,我们要选小皇子,还是四皇子殿下?”

不管如何,都要安排保护沐贵妃和四皇子,只是两者的安排不一样。

前者只需要简单安排,后者就要连上他们的计划的,有一个撤退再登基的过程。

冯坤一直没有示意下来,这方面也就没法安排。

灯光下,一直在垂眸思索的冯坤眼睫动了一下,他抬眼,和殷罗暗带关切的目光对了一下。

殷罗是冯良玉家臣之子,蒙冯家救相救满门之恩,誓死追随,冯坤没入宫禁之后,他主动跟进来了。

冯坤没有答话,门“咿呀”一声,黄辛轻手轻脚进来,小声说:“相爷,清漪苑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今天可以过去。”

内廷八宫二十六苑,沐贵妃虽是贵妃,却由于老皇帝表面荣宠实际冷酷打压的原因,一直居住在昔年为嫔的清漪苑之中。

而她也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很

愿意,因为清漪苑是内廷地道少有几个打通了地方,如果安排得宜的话,冯坤能每个月去看望她一次。

不敢多。

时间也很短暂,生怕被老皇帝察觉给她/他带来危害。

自从老皇帝常常召沐贵妃去侍疾这几年,每每三次都没一次能安排上的。

冯坤一听,立即站了起身。

这个每每总是一身赤红麒麟袍或各色带御赐行龙纹蟒袍逼人夺目的当朝权宦,立即脱下了他那身代表着无上权柄的华丽衣饰,换上一身灰青色的普通太监宫袍,披上一件黑色的带兜帽大斗篷。

兜帽拉上,遮住他大半张脸和身形,快步穿地道往外行去。

很快通过了地道,头上的衣橱翻盖已经打开,他手一撑,直接上了寝殿的小隔间。

他还

等了一会儿,好半晌,沐贵妃才匆匆撩帘,紧张往外张望一下,快步奔了进来。

“玥儿!”

“阿尚!”

四只手握在一起,冯坤也很高兴,眉宇间那些冰冷凌厉和洞悉人心的居高临下,此刻如冰雪消融一般,悉数褪得无影无踪。

他轻声说:“最近如何了?累不累,我让人送进来的膏药贴和补养身体的药丸子,你吃了没有?”

沐贵妃经常一跪半天,饶是地上再暖和也遭罪,这清漪苑有不少老皇帝的人,他们连见个面都越来越不容易,寻常用药滋补有味道和会被人察觉的,统统都不能用,冯坤花了很大的心思,在江南寻了名医,制了无味的膏药贴,配了药丸子给她。

沐贵妃笑了起来了,那温婉柔和的面庞一下子生动了起来,不再无声静谧,就宛如昔年两人在梧桐树下,还有她走了尽千里的路花了所有的盘缠终于打听着找到了他,那一刻露出的笑脸。

“没事,我都用了,好多了,膝盖也不疼了,还剩一些,不过不多了。”

她小声告诉他:“我这个月侍疾比上个月少几天呢,他也顾不上我,我经常能偷偷坐一下,没那么辛苦了,你别担心。”

其实她辛不辛苦,冯坤一清二楚,但她不知道他知道,努力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她还好,别忧心她。

冯坤装作不知道,露出喜色:“那太好了。”

“我回头再让他们多配一些,给你送过来。”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时至今时今日,他们没有任何色.欲的色彩,只单纯地爱恋心疼着对方。

——冯坤半生凌厉冷酷,心冷血坚如磐石,沐贵妃可以说是他心中仅存的那唯一的柔软。

他出生时,母亲难产大出血差点死了,很讨厌他。

父亲爱护他,一再努力劝和母亲直至无计可施到呵斥命令,母亲终于在人前收敛起对他的厌恶,但私下还是没变过。

父亲忙于外事,爱护他但也没法一直守着,只能多安排人在他身边。

冯坤小时候看见母亲疼爱哥哥姐姐,他很渴望母爱,努力讨好他的母亲,可每次换来的都是厉斥和冷眼。

直至有一天小小的他蹲在梧桐树下哭泣,他遇上了一个小姐姐,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的小表姐沐玥,小字画眉,她的声音婉转清脆,像百灵鸟,小手很暖暖的,笑脸和关心好像春阳一样和煦。

那年,他们一个八岁,一个六岁。

表姐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干净他身上的树叶和尘土,柔声安慰了她,在母亲面前保护了他,还送了他一只小小的画眉鸟。

最后表姐想方设法,让姨母出面去劝说母亲。

姨母信佛,笃信轮回因果,面容极像去世的外祖母,她端坐在暖阁里把母亲兜头骂哭了,母亲不知所措,最后姨母把她拉起来,拉到身边拭干净泪,语重心长说了许多许多。

最终母亲才终于拗过弯来,待他虽不如姐姐哥哥,却比从前好了许多。

那八年,姨父先是在隔壁州上任,之后又远调南边,担心孩子水土不服,先把他们寄在他家,等那边打点好之后才遣人来接。

其时姨母已经去世,沐玥索性常住冯家。

两小无猜,姨表姐弟,两人相许终生,并且已经定下婚盟。

后来,冯家变故倾覆,他一夕亲人几乎尽丧,全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因对家作梗,没入宫禁去势,她走了千里路,花光所有的盘缠,只为了见他一面,对他说:“人这一辈子,有千万种活法,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⑺(格格@党文学)⑺”

他心道,这该是最后一次,他日后断不会让她再受哪怕一点点的委屈!

两人轻轻一拥便分开了,沐贵妃冲他笑着,露出最美丽的笑脸。

冯坤也回头笑

了一下,从翻板跃下,把机括关了起来。

头顶光线消失,他站在黑暗里,静静听着脚步声消失。

顷刻,冯坤笑容收敛,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他面无表情站了一会儿,转身快步离去。

他已经一刻都不想等待了!

……

冯坤待沐贵妃的心,从来没有改变。

让他一直未决的,是四皇子。

次日一大早,冯坤就让人悄悄把新的膏药和药丸子送进宫去,当天傍晚四皇子就来了,四皇子又大了一岁,今年十五,白皙青稚的少年面庞带着欢喜和孺慕,“义父!我母妃说,新的膏药贴很好呢,她用了半天,膝头便好了许多。”

四皇子除了自己的寝宫和书房,也就出入冯坤的府邸了。

这个没有父亲疼爱的孩子,得到了冯坤的保护和教导,就如同出巢雏鸟一般,不管别人怎么说冯坤,他就认为他好,和别人反驳吵架生气,他从来没有像别的皇子一样嫌弃宦官阉人,而是真把他当成义父。

“哦,那便好。”

冯坤静静伫立在窗畔,脸色微沉垂眸盘着手串,闻脚步声转过身来。

他微微垂眸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孩。

四皇子可以说是他护着长大的,没有他,能不能长大都是问题。

他之所以一直犹豫未决,是因为四皇子身上有着一半他厌憎到极点的血液。

但冯坤非常清楚,一旦他选择了另一选择,四皇子将注定在郁郁中过完这一生。

——其实顾莞只猜对了一半,冯坤如果选择了小皇子,过两年就会让他驾崩,而后重新在宗室中选择另一个继位当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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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沐贵妃和四皇子让他犹豫了。

如果冯坤夺权成功,不管谁当皇帝,小皇子抑或宗室子,给四皇子封多高的爵位让他在封地还是京中他眼皮子底下,后者都难以逃避流言蜚语郁郁寡欢的命运。

毕竟冯坤支持四皇子这么多年,最后不让他上位,甚至连傀儡都不让他做,那四皇子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人性之恶,冯坤深切知之,嫉人有,恨己无,只恨不得别人再也好不了才好。

冯坤可以让人把他的王府保护起来了,但效果和前者并没有区别,毕竟四皇子最终会长大,他又不是坐牢。

眼前这个一脸青葱稚嫩,开心地笑着,喊他义父,也真心把他当义父的男孩。

冯坤仰头吐了一口气,这么些年,他也是真心教养、在老皇帝的威压全力斡旋保护四皇子的。

他身上流淌了沐贵妃一半的血脉。

冯坤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他一度把玥儿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冯坤最终还是选择了四皇子,这个喊他义父、曾经仰脸偎依在他身畔的孩子。

四皇子说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带着新的书册回去了,冯坤目送他离开。

他站立良久,风扬起他的黑得发蓝的狐毛大斗篷,他吩咐:“按原定计划,腊月初三动手!”

冯坤顿了顿:“通知四皇子和沐贵妃,届时该怎么配合和撤退!”

殷罗吐了一口气,“啪”一声单膝下跪:“是!”

傍晚,起风了,呼啸的北风一下子变得沁寒,凛冽如刀锋一般!

……

万籁俱静,大雪纷飞。

在隆冬腊月,老皇帝难得高兴起来,因为他终于扳回一局了,把局势稳住了。

他甚至喝了半盏温热的黄酒,酽酽睡了过去。

但半夜,他突然被噩梦惊醒了!

饱经凛冽风霜厮杀了四十载,他忽然对无声逼近的危险有一种心惊肉跳的直觉。

夜半,“啪”一声玉枕落地,摔了个粉碎,老皇帝汗流浃背被噩梦惊醒过来了。

他心脏怦怦狂跳,一种芒针在背的冰冷感占据他全身,直达心脏。

宫人慌忙跑动,热茶杯盏,朱红描金的偌大殿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被陆海德急得斥骂,又急忙掩上,“咿呀”一声。

不知怎么地,在这种冰冷的之中,被寒风一吹,他突然想起了南衙北衙和金吾卫被汰换过半的将领和校尉。

冷汗霎时出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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