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睿看到了瑟瑟眼中的光,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他自认是个非常无趣的人,对一个人好,向来想不到别的方式,只会直接送东西表示心意。心上有她时,便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珍宝都奉于她面前,只为换她一时展颜。
她在他身边三年,天下的奇珍异宝,从来都是流水般地送到她面前,只要她多看一眼,便全数留给了她。到后来,东西送得多了,她便不当一回事了,便是龙眼大的明珠,两尺高的红珊瑚,整块的和田美玉,一匣子一匣子的宝石都不能叫她动容分毫。
她曾被他养得那么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绫罗成列,珠钗成行,是天下最金尊玉贵的人儿。
如今,不过是区区一袋金豆子,便能叫她欢喜。
她在闺中,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瑟瑟不知他的心思。
昨日第一天回到家中,她满心兴奋,处处皆觉得亲切,可慢慢的,便有了现实之感。
显阳殿中被囚三年,虽然没有自由,其它的,萧思睿从来没有亏待过她。金银珠宝,鲜衣美食,仆从成群……甚至不需她开口,便尽数奉于她面前。
重生回来,从那膏梁锦绣的深宫重新回到家境平平的燕家,一切都好,唯独没了那泼天的富贵。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的吃穿用度,甚至服侍的人和从前比都天上地下,要说能一下子适应,自然是不可能的。
没有华丽的衣服珠钗她尚不在意,可有更多细节上的事不得不慢慢适应。不说别的,便是平常用的胭脂水粉,用惯了宫里的,燕家所用的便显得格外粗劣,她实在无法适应,最后不得不素面朝天出来见了人。
瑟瑟从来都是务实的。萧思睿赏的金豆子和那个华丽得夸张的金项圈,换做从前,她拿来赏人都嫌俗气,这会儿,却捧着它们高高兴兴的,盘算着能换多少银子。
几人正等着上车,燕家忽然来了人,是燕家门房专门负责跑腿的一个小厮,众人唤作朱乙的,跑得满头大汗的,将燕行单独叫在一边说话。
燕行听完,脸色微变,避开瑟瑟,让人悄悄给萧思睿传话:“萧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思睿没有说什么,在书房见了他。
燕行面现焦灼之色:“草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萧大人允诺。”
萧思睿道:“请说。”
燕行道:“萧大人可否找个理由将瑟瑟暂且留下,等我们晚一点再来接她?”
萧思睿目光微闪:“出什么事了?”
午后天气越发热了起来,瑟瑟起得太早,又吃饱了,正靠着燕晴晴的肩膀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萧思睿不动声色地扔了一本萧家谱系册子过来:“既做了我的外甥女儿,这些人以后总要知道,不如就趁今天有空熟悉一下吧。”
啥?瑟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思睿。谁家做个外甥女还要熟悉舅家的谱系的?
可看着萧思睿的神色,她只得憋屈地道:“我带回去慢慢看。”
萧思睿道:“不行,这个不能带出府。”
瑟瑟道:“那我下次来再……”
萧思睿打断她:“瑟瑟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瑟瑟茫然。
萧思睿道:“下次复下次日,下次何其多。”
明明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对,她和他扯这个做什么,他摆明了是在刁难她!她求助地看向燕家人。燕行清咳一声:“萧大人乃汝长辈,既是长辈的意思,瑟瑟便先留下,我们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他发了话,便是燕骥和燕晴晴本来想帮她说话的,也不好开口了,只能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燕行见到侄女如霜打了的茄子般,到底不忍,想了想还是对萧思睿拱了拱手:“大人,瑟瑟被我们惯坏了,调皮得很,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大人宽容一二。”
萧思睿看了瑟瑟一眼,不置可否地微点了下头。
瑟瑟被带到了一间明亮的房间,有一整排朝南的大窗,阳光从雕花的窗格照入,案几上摆着香茶、点心和时鲜的瓜果。案几旁,则放着一张竹制的躺椅。
而那堆一尺多高的,萧思睿要她弄清楚的谱系便堆放在临窗的大桌上。
抱月想过去帮瑟瑟拿一本,瑟瑟摇了摇手,直接在躺椅上躺了下来。开玩笑,那么多谱系,要全都看下来,别说今天一天了,一个月都不够!横竖伯父已经打过招呼了,她被惯坏了,调皮得很。
她头挨着椅背,打算干脆利用这个时间补眠算了,脑中却蓦地闪过什么。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倒把抱月吓了一跳:“二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