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姜颜摊开掌心,将双手举至额前,平静道:“学生知错,谢司业教诲。”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戒尺落下。她心下好奇,悄悄抬眼一看,只见岑司业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指腹上缠裹的绷带,许久不言。

淡淡的药香弥漫,苻离也看着那双伤痕累累、尤自颤抖的素手,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草靶红心上的三支羽箭,以及在树荫下累极而眠的少女。

厚实的戒尺终究没有落下,岑司业将那张字迹潦草的卷子揉作一团丢入纸篓,语气虽然冷硬,却不复先前盛怒,只转身道:“出去,面壁。”

姜颜如蒙大赦,起身去了思过墙边。

外面的天儿极好,暮春时节,空气中仍残留着些许芳菲的馨香,夹着凉而不冷的一丝风。苍穹湛蓝,万里无云,麻雀在枝头喧闹,一只黄粉蝶翩翩停留在思过墙上,姜颜盯着它,心中燥郁一扫而空,仿佛连墙上的蝇头小字也不沉闷了。

厅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交了卷,岑司业一一朱批点评,评出的第一果不其然又是苻离。姜颜不服气,有些恶意地想:司业们真是偏心。苻离的文章虽好,但哪能次次都为第一?不过是看在他爹苻首辅的面子上罢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身后蓦地传来一声低咳。

姜颜忙站直身子,旋身一看,来者并非岑冀,而是国子学的另一名司业荀靖。

比起岑司业,荀司业要面善许多。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捏着长须道:“不必站了,回去歇着罢。”

闻言,姜颜流露出些许讶然之色,下意识瞥了眼岑司业所在的方向。

似是猜出她的顾忌,荀司业又呵呵笑道:“不用看了,是修齐托我为你解禁的。有人同修齐解释了你手上伤口的由来,他自知冤枉了你,又拉不下脸面见你,便托我前来。”

有人替她解释了吗?一定是阿玉罢。

姜颜这才放了心,腹诽道:岑司业这古怪别扭的性子,倒与苻离如出一辙,怪不得他俩是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

荀靖又道:“去药堂取些药,回去好生歇息。念你身体不适,今日之文章,允你延迟至后日天黑前交来。”

姜颜一时欢喜,眼角带笑,猛地弯腰道谢,却因牵扯到痛处而龇牙咧嘴。

告别司业,姜颜步履蹒跚地离去,背影映着白墙黛瓦,倒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清丽洒脱。荀靖望着她叹了口气,方整理好衣袖回到厅中坐下。

岑冀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正在凝神思索什么。荀靖走过去一瞧……呵,这不是姜颜未写完的那篇文章么?

字迹虽潦草歪曲,但若仔细瞧来,还是能分辨出许多句子。

“怎的又从纸篓里拾出来了?”荀靖捏着胡子看了许久,方笑道:“旁征博引,气势恢宏,难以想象是个女娃儿做出的文章。记得月余以前她刚来此处时,连文章格律都摸不清楚,短短几十天便精进至此,假以时日,定能与苻家小子一争高低。”

岑冀倏地合拢卷子,将皱巴巴的宣纸拍在案桌上,哼道:“不过是华而无实。”

荀靖但笑不语。

而那边,正是散学午膳的时辰,长桌旁,姜颜趁斋长不注意悄悄拉了拉阮玉的衣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阿玉,谢谢你替我解释。”

阮玉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阿颜不必谢我,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岑司业那般恶狠狠地瞪着我,我便吓得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姜颜道:“后来我面壁的时候,你不是去向岑司业解释了么?若没有你,我指不定还要被罚上几个时辰呢。”

“啊?”阮玉一脸茫然,“我的文章没有写好,岑司业命我重写,我便一直在位置上作文,并没有去解释呀。”

未料如此,姜颜也怔住了:“不是你?那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