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1 / 2)

庭有枇杷树 宣蓝田 2242 字 2023-05-11

下了高速已经夜里九点多了,市区又像往常一样在堵,堵得人心烦。

裴瑗他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问她怎么提前走了,是不是跟陈老师吵架了。归念强撑着精神:“没有,家里临时有点事,忘了跟你们打招呼。”

刚挂掉,又一个电话进来,应衍的,问她有急事吗,要不要帮忙云云。

烦不胜烦。

刚接完这个电话,手机脱了手。归念愕然转头,看着陈安致把她的手机关了机,扔到了后座上。

“别接了。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好。”

车窗冰凉,归念头贴在上边,不多时就有湿气凝成水,顺着头发丝流下来。

半个小时的车程,她竟真的睡着了,依稀做了个梦,一睁眼就忘了个干净。

回了家里,刘阿姨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撑着眼皮。不知道看的哪个台的午夜电影,没开声音,昏暗的光给客厅蒙上一层灰。

看见她回来,刘阿姨忙坐起来,“念念回来啦,吃饭了没?火上还有点骨头汤,我去给你热热。”

“您怎么没睡?”

刘阿姨搓搓脸,勉强撑起一个笑,支吾:“我怕太太夜里要出门……总得有人守着。”

她是在看门——怕家里的病人半夜跑出去。

归念脱掉大衣挂起来,上午滑雪摔了一跤,手腕内侧有根筋扭到了,一跳一跳地疼。她不过是抬手挂衣服时感觉着疼,轻嘶了一声,陈安致便已经察觉到,替她接过来挂好了。

归念看他一眼,回头问刘阿姨:“钟医生来过了么?”

“来过了,九点多刚走,打了半针安定。”

钟医生是归妈妈的心理医生,十几年病治下来,和归妈妈几乎成了闺蜜,平时谈谈心就能让归妈妈所有不好的情绪消解。连她都觉得到了需要打安定的程度……

归念心沉到了底儿。

归家是双层loft格局,陈安致以前来过,知道主卧在楼下,归念却轻车熟路地上了楼,视线转了一圈,喊了声“爸”。

归爸爸在阳台上抽烟,听着动静,回头指指屋子:“回来了?进去看看你妈吧。”

卧室门没关,屋里所有灯都开着,归念被晃得闭了下眼,回身要带上门,却被陈安致抬手挡住了。

两人隔着半人宽的门缝对视一眼,归念懂了他的意思,松了手,“进来吧。”

陈安致沉默着跟了进去。他知道归妈妈的病是归家的隐私,他一个外人跟着进屋实在唐突,可归念情绪不对头,陈安致不敢放她一人进去。

这是一间婴儿房,浅蓝色的墙漆,实木做的摇篮床,占了一整面墙的玩具柜,还有地上散着的小汽车和变形金刚模型。家具都有些老了,茶几上摆着加湿器,甚至有小孩用的奶瓶、爽身粉和小毛巾。

归妈妈坐在床上,被子搭着腿,温柔地哼着歌。

她是南方人,说话腔调软软的,瞧见归念进门来,小声嗔了句:“怎么才回来?洋洋都念叨你半天了。”

洋洋?

陈安致呆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心口发凉。

——这是他很多年前,从幼时的归念口中听过的名字,是归妈妈给她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起的小名。

她生出幻觉了。

走近细看,归妈妈双臂虚虚拢着,是一个抱孩子的姿势,可她怀里却空无一物。

随即,陈安致几乎是惊骇地看着归念展开双手,从归妈妈怀里“接过来”,笑着,仿佛真的在跟弟弟说话似的。

“洋洋对不起呀,姐姐回来晚了。”

她对着一团空气演戏,表情和语气都真实极了。

“念念……”陈安致下意识喊了声。

归妈妈视线一转,这才看到他,忙坐直身子,以指做梳理了理头发。对着一个外人,她有点不好意思:“小陈也来了呀。唉,洋洋太淘气,我也没顾上收拾,家里乱七八糟的,让你见笑了。”

陈安致几乎哑了声,艰难挤出一句:“没事,您好好休息。”

归念仿佛丝毫不知妈妈的病,吃药了没,感觉好点没,这些她都没问一句,只对着怀里那团空气轻声说:“洋洋饿了没有?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咱们让妈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呀?”

有她在,归母放心得很,又仔仔细细交待她“晚上四点要喂一回,奶粉冲得稀一点”。归念一声声应着,给她拿热水擦了脸,伺候她睡下,走前留了一盏灯。

一关上门,归念深深喘了两下,呼吸不上来。有那么一瞬间,陈安致以为她要哭出来了。

可她到底没哭,只是刚才在房间里撑着的笑一下子垮了。

归爸爸在门前等着,人到中年,熬夜熬不住了,烟却一宿没停。看归念白着脸,反倒出声安慰她:“没事,钟大夫说问题不大,最近别让你妈受刺激,让她自己调整。等半个月看看,要是好不了再换药。”

这话说得本没什么,却不知哪个字撞在归念敏感的神经上,她表情一下子冷得吓人,破了音:“所以您就放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疯,自己跑外边来抽烟?”

归爸爸怔住:“念念,你说什么?”

归念沉默几秒,醒了神。

“……没什么。”

她垂下眼睛,“您今晚上累点,多照顾点我妈。我回爷爷奶奶那儿收拾点衣服,明天搬过来陪妈妈。”

归爸爸还被她刚才那句话打得没回过神来,闻言愣愣笑了下:“你这孩子,跟爸爸客气什么。要不今晚就留下吧,这么晚了。”

“不了,我明儿上午过来。”

归念没再说什么,下了楼,跟刘阿姨交待了两句,穿起大衣走了。

陈安致追出去,从侧后面看她。她一路疾走,咬着牙,眼睛红得厉害。

离开归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了,街上冷清清的。陈安致开着车找了十分钟,才在路边找着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

店里没剩几样菜了,陈安致简单点了两个菜,他自己没什么食欲,点了份粥,给归念要了一碗面,沉默地看着她吃。

她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没吃,送上来的面上头那一层卤汁咸得厉害,归念筷尖顿了顿,什么也没说,继续吃。偶然抬眼,看到陈安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锁着眉,表情复杂。

“吓到你了?”归念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