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修途转头看向杭杨,手按上他仍紧紧锁住的眉心,又轻拂过杭杨脸上散乱的碎发,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大事。”急诊室里,医生扶了扶眼镜。
听到“没事”从医生嘴里说出、落地,杭修途心里像有什么高悬着的重物稳稳落了地,紧绷的肩颈部肌肉终于慢慢松下来,这一瞬才突然觉得有点发酸。
“低血糖加上情绪上受了刺激。”犀利的目光从医生鼻梁上的镜片后钉在杭修途身上,“不危险,但不代表可以不重视。这孩子长期营养不良,家属必须多注意,一个是饮食上、一个是避免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打印机滋滋啦啦地响,医生的声音被口罩隔着,有点微妙的模糊:“先住院两天,调理一下。家属去办手续吧。”
黎叔忙不迭地接过,嘴里止不住地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在病房安顿下来,已经将近10点了。杭修途一层层拆下包住脸的围巾、口罩和墨镜,活动了一下半僵的脖子,对黎叔点点头:“今天辛苦您,如果我妈问起来,麻烦跟她说明情况。我在这儿守夜,还请您安排好这两天的饭菜和换洗衣物。”
“二少爷,今晚还是我来……”
“快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杭修途打断他,“家里那边还要多麻烦您。”
黎叔知道他一向说一不二,也不再推辞,收拾好小陈刚送来的行李就回去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杭修途走到杭杨床边坐下,他一动不动静静凝视着弟弟的睡颜,活像一尊俊美的石雕。
杭杨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尾微微泛着红——他真的生得极漂亮,而且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的那种漂亮。
这孩子身上还是那件毛绒绒的白卫衣,就这么整团裹进了被子里,估计是因为有点热、再加上输液起了效,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渐渐有了点血色,像一颗熟得恰到好处的苹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埋进枕头里,看着又可爱又可怜,
杭修途伸出修长的手,把杭杨因为输液而冰凉的左手放在掌心,他的手小自己一号,正好虚虚握住。
“奇迹”这两个字在杭修途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想起杭杨刚刚对自己说过的话:遇到命中注定的角色,然后出演——这是专属演员的礼物、幸运和奇迹。
小弟弟对角色和表演的热爱那么天真纯粹,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则时时被“观众缘”、“商业效益”甚至是“人情来往”拉扯牵制,他一手按住太阳穴,微微阖上双眼,突然不可控地生出点难以言说的疲惫感。
不知过了多久,杭修途伸出手,在杭杨额心轻轻一点,低叹了一句:“你赢了。”
路丘正在外面跟人喝酒,一大帮子人吵吵嚷嚷正在兴头上,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杭修途。
这两天跟杭修途来回扯皮的糟心事一下子涌进他被酒精麻痹到有点混沌的大脑,他当场对着屏幕骂了声“艹!”,吓了旁边人一跳。
“路、路导,怎么了这是?”邻座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问。
“没事,”路丘没好气地摆摆手,“一个来跟我扯皮的小龟孙!你们继续,我先出去一下。”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暗自揣测着到底哪里钻出来的“小龟孙”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敢跟路丘叫板,带着点微妙的敬畏心齐刷刷看向路导手里的手机,目送他消失在门口。
“喂!”路丘粗着嗓子冲手机嚷嚷,借着点酒劲,说话跟开炮一样,“你小子还想说啥?废话老子不听!”
酒气几乎顺着通话信号迎面扑来,杭修途微微蹙眉,也懒得多跟他废话,直切重点:“我同意杭杨出演叶璋。”
“我可告诉……啥?”一瞬间,路丘以为自己醉得太厉害,幻了听,嗓门愈发地大,“什么玩意儿?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路大导演醉酒后的这副尊容实在不敢恭维,杭修途几乎感觉到冲天的酒气顺着信号熏到了自己,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了点,懒得跟他重复废话:“但杭杨的进组时间必须推迟。”
“啊……啊?”路丘的醉醺醺的大脑压根跟不上节奏。
杭修途透过小阳台和病房间的玻璃门,看向床上熟睡的杭杨,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那双总显得有点冷情的眼睛一瞬间掺进了些许柔软:“他身体太弱了,需要时间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