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始了。
杭杨死死盯着剧本,其实这一幕戏他不知道已经读了多少遍,压根用不着这么久的准备时间,但他就是不敢抬头。他几乎能听见胸腔里“嘣!嘣!”的心跳声,似乎心脏每一次下落都砸得极重,重得他手脚都抬不动。
他上辈子试过不知多少次镜,按说不该这么紧张,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在众目睽睽下,目标是从憧憬的人手里赢得自己中意的角色,要使出浑身解数,让眼前这座演艺的“高山”为自己的点头。
他做得到吗?他有这样的能力和勇气吗?
大概是因为过度紧张,杭杨尝试着张口,却猛然发现自己声带绷得太紧,几乎做不到正常发声!
杭杨的冷汗顺着鬓角一瞬间就下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镇定!”千钧一发的关头,文渊老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紧张的时候不要任由情绪发酵!”
“闭上眼睛。”
杭杨随着老师的话轻轻闭上眼睛。
“适当的紧张是助力表演的最佳催化剂,不要害怕。”
杭杨的眉心微微舒展。
“回忆你读到的文字,想象你内心构筑的画面,你对这个倾注了莫大的精力甚至心血,你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是你,该怎样诠释他……”
“这是只有你一人知道的,既是秘密也是珍宝。”
“那么现在,睁开眼睛,向更多人展示它。”
再次睁眼的时候,杭杨的心出奇的静,他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偌大的视野中只看得到杭修途一人。
杭修途在对上杭杨眼神的瞬间就明白已经开始了。
影帝不愧是影帝,根本不需要讯号,一瞬间就走进了戏里。
他一手撑住拱桥的石栏,眼尾一挑,整个人顿时染上一种说不出的风流,他斜眼看着杭杨,似乎还带着点微醺的醉意,活脱脱一个纨绔——就算穿着一身大衣也没人觉得出戏:“哟,哪儿来的小太监?模样还算俊俏。”
杭杨敛起眉眼,微微躬身站在不近不远处,他开口,声音不卑不亢,明明身材瘦小,却让人莫名联想到海上岿然不动的礁石:“奴才姓叶,卑贱之名,恐辱尊耳。”
路丘眼神猛一亮,恨不得当场拍手叫好,但又不得不保持安静,于是原地手舞足蹈了一番,活像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子
——他没看错人!就是这味儿!
桥上两人继续,周围鸦雀无声。
似乎连风都沉浸于这场表演,连风声都轻了许多……
半小时后,这幕戏终了。
漫长沉默的余韵被一个人骤然打破,路丘张开双臂喊着“宝贝儿你他妈太棒了”直直冲了上去,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头正想给杭杨一个爱的飞扑,谁知杭修途上前两步,修长的身体把两人“恰巧”隔开。
“怎么样?”路丘此时心情极佳,也不跟他计较,只斜了杭修途一眼,满脸嘚瑟,“诶诶诶你可别跟我说什么这孩子有些逻辑重音出了问题,或者有地方情绪没收住……这之类鸡毛蒜皮的东西!”
“你!就说,还有没有人能演出这种感觉!”
“你跟多少人试过对手戏了!你来说句公道话!”
杭修途眼神晦涩不明,他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了看尚有点恍惚的杭杨。
数秒的沉默后,杭修途对着路导开口:“抱歉,路导,稍后再给你答复。”
路丘活像个涨到极致的气球突然被人戳了个孔,头顶现场长出一个大写的问号:“???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告诉我‘稍后’?”
“这事儿这么难回答吗?!”他嗓门又提高一个度,路大导演吵起来是真的聒噪,“老刘!别理他!去!准备合同!”
“呃……这、这还是……”刘导吞吞吐吐一张脸瞬间褶成了苦瓜,内心疯狂呐喊:两位大佬吵出个所以然之前能别把我扯进来吗!
路丘正要继续施压,杭修途眼神突然直凛凛钉过来,看得人条件反射心尖一颤。
杭修途思绪杂乱的时候最讨厌他人无意义地步步紧逼,他微微压低视线,从路丘的角度看这张俊脸简直凌厉到可怕!
杭修途一直略作收敛的气场在此时全面爆发:“我说,稍、后。”
一瞬间,杭大影帝的震慑力实在过强,把路导都吓得退了半步,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稍、稍后就稍后嘛,你凶什么凶……”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杭修途表情迅速恢复如常,他冲路丘点点头:“抱歉,今天我多有失礼,回头一定请您吃饭”。
杭修途说完就转身,和身后还在发呆的杭杨擦肩而过,却并没有同还没缓过来劲的弟弟再说什么,只是礼数周到地同所有工作人员点头致意,随即快步离场。
只是路过蓝新荣身边的时候,杭修途压低声音,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飞快道:“带杭杨来地下车库找我。”
“哦……哦,行!”蓝新荣看着杭修途匆匆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暗暗琢磨上了,损友如他一边觉得新鲜,一边又有点有点后怕:想来堂堂杭大影帝居然也有觉得事情难搞的时候?!
啧啧啧,只希望最后别再折腾到我头上。
蓝新荣又在心里唏嘘了一把,转过脸的瞬间笑颜如花,熟练地替杭修途处理遗留的烂摊子:“哎呦喂,我的路导!杭修途那少爷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下次他请客,咱们逼他请拉菲!82年的!一起灌死他!哈哈哈……”
总觉得好吵啊……
身边人来人往,杂乱得很,刚有一个吵闹的没了声,又有一个聒噪的“苍蝇”走到自己面前。
“小杨,咱们走吧。”蓝新荣转向自己,他声音很温和。
杭杨愣了一下,情绪还停在早已结束的试戏中,整个人有点说不出的茫然。
他盯着蓝新荣的脸看了几秒,杂乱的信息慢慢在大脑中炸开,杭杨一把扯住蓝新荣的袖子:“我哥……杭老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