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余今的排班,所以余今得在诊室里坐到下班,哪怕没有预约。
余今还挺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对此没有怨言,没人的时候他就看书。
余今看的所有书,都是特意筛选过才送到他手上的。
因为会对一些特定的词汇应激从而导致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所以余今看的每本书,都需要细细检查,确认书中没有那几个词汇。
余今翻开看了两页后,又有点索然无味地合上了。
他叹了口气,这本书他看过了。
书名和书中的人物名虽然他都会忘记,但他记得书中的情节。
他正想着要不要回病房拿过一本书,诊室的门就被敲响。
余今看了眼电脑屏幕,确定没人挂号预约:“进。”
门被打开,是院长走了进来:“余今,跟你说件事。”
余今唔了声,直觉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怎么了?”
院长斟酌了用词:“就是你也知道,你这样长此以往的住在医院里是很烧钱的。”
余今的确知道。
他之前有心打听过,像他住的单人病房一天就是六百,更别说他吃也是吃医院的,还有治疗费、药费……
余今歪了一下头:“我父母要接我回去了吗?”
诚然,因为这个怪病,余今不记得他父母是谁,也对他父母的脸毫无印象,可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人都是父母生的,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他又不是猴子。
院长微顿:“是有人要资助你。”
他说:“这个人本身每年都会给我们医院捐款,我自作主张,跟他说了你的情况,然后他动了想要资助你的心。你愿意接受他的资助吗?”
余今垂眼,细长的眼睫微微耷拉下去,投下的一片阴影掩住了他眸中的神色。
院长没有察觉,只继续道:“你要是愿意的话,等会儿中午休息时我带你们见一下,一起吃个饭。”
“嗯。”余今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很轻地笑了声:“见见吧。”
他没钱,因为这个病也没法出去打工,又不能断药……
余今没有办法说不。
但如果对方图谋不轨,他也可以保护好自己。
他是中午十一点就休息,在院长来找他之前,余今先回病房从抽屉里把被自己磨得更薄,几乎快要和刀片比拟的铁尺用纸巾包好放到了口袋里。
余今目光沉静,自若的根本不像是个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准备的人。
院长先来找他,带他出了医院,进入了一家餐厅。
餐厅是典型的中式设计,红木雕花、假山水榭是肯定的,但最吸引余今的,还是穿着长衣长裤的服务员引着他们进包厢里时看到的那个屏风。
屏风竖立在用餐区和茶水区中间,上头绘着的,是一幅巨大的金鱼游水图。
余今多看了一眼,也就这一眼,让服务员殷勤道:“这是我们老板自己画的。”
服务员对余今格外尊敬,因为他们一早就接到通知,今天闭门谢客,餐厅不招待任何一位客人。
因为老板要招待他的小先生,他不想有谁会冲撞到他的小先生。
甚至餐厅的女性服务员原本都是着旗袍的,也在今天全部被勒令换成长衣长裤。
即便是老板自己来吃饭,都没有这样的阵仗。
余今想了想,客气地回了句:“很漂亮。”
虽然是客套,但也是实话。
他也学过一点画画,看得出来画这个金鱼游水图的人画画功底很深。
服务员又说:“两位稍作等待,老板马上就来。”
余今停了下。
资助他的人,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吗?
院长说好,就带着余今在沙发上坐下。
余今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搜索这个餐厅。
这家餐厅只有南界有,是合法注册的餐饮业,在网上自然能够搜到。
网上显示这家餐厅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着很普通。
还没等余今点进关联新闻里,包厢的门就再次被推开。
院长起身时,余今也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
随后很轻地踢踏声在木质地板上响起,余今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他注意到了院长有些过于紧绷,于是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踢踏声愈行愈近,屏风旁侧也很快出现了个人影。
来人个头很高,身形颀长,肤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有些苍白,偏偏五官又精致到几近单薄,一身黑色西装让他显得更为冷淡不近人情。
但余今对上他的眼睛时,怔了一下。
因为那双稠墨似的瞳仁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仿佛一对旋涡要将他整个人绞碎了吸纳进去。
可等余今一眨眼,那点令他脊背炸寒的感觉又迅速消散,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院长在旁侧道:“余今,这位就是你的资助人。”
余今动了动唇,本能地想要打声招呼,然而他连一个音节都还没有发出来,站定在他跟前的男人就朝他伸出了手。
男人的动作不快,所以余今清楚地瞧见了他左手中指指骨上那一枚深色的痣。
就好似白玉瓷器上的一点瑕疵,却没有成为这件堪称完美的作品黑点,反而更添光彩。
至少余今是被这一枚朱砂痣勾得晃神片刻。
就是在这瞬息间,男人牵住了他的左手。
余今感觉到男人手心里的茧,也感觉到他掌心里炽热到仿佛要将他灼烧的温度。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就将他的手抬起,然后垂首。
余今彻底愣住。
因为男人低垂着眉眼,在他的无名指上落下了一吻。
温热柔软的唇印在他的肌肤上,男人的呼吸也一同扫过他,让他仿佛被触电一般。
酥.麻和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手指蔓延到心里,余今拧眉,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出来。
但男人攥着他的力度很大,余今皱紧了眉头,正要干脆上前一步给对方一个过肩摔来个干脆利落,就再一次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那双如不见底的深潭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他,却一点点柔和下来。
像是化开的墨块荡漾着春水,那点涟漪要飘到余今心里去。
男人慢慢地、一根根手指松开余今。
他一点点勾起嘴角,无论是向下弯的眉眼,还是向上挑的嘴角,都展现出了极致的温柔。
在刹那间,就将刚刚那一面给的冷淡感冲得一干二净,甚至会让人恍惚认定他从一开始进来就是这副模样。
而他就好似被春风吹起的柳枝,在温情间悄无声息地缠住余今,不让他抽身而去,纷飞的柳絮更是想要钻入余今的身体里,将余今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