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英坐在附近一方石台上,看着安常在墓前忙。
“你这孩子的性子,随你妈。我盼着你往外走,毕竟宁乡这么落后,哪个年轻人还愿留在这里?可我又怕你往外走,和你妈一样在大城市伤了心……”
“所以你回来,我担心,也高兴,至少你在我眼跟前,我天天看着你好好的。”
安常在墓前站着:“那,我再也不想修文物了。”
文秀英还真就不追问她为什么:“不修就不修吧。”
安常:“那我干什么去啊?”
“跟着苏家阿婆染布,或者去民宿帮忙,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安常低头笑笑:“行,我想想。在这之前,我可能得先去趟海城。”
晚上回家,掏出手机,微信里还存着她和闵沁的聊天记录。
她有种感觉,如果发微信去找闵沁确认,闵沁一定会告诉她,自己被开了独自来水乡旅游时,被她邀去酒馆喝了一顿酒,并介绍了楚墨典。
那,她是因此才幻想了南潇雪越发傲慢的形象?
越想越想不透,她也不欲再思忖、不欲再求证,只怕又多一个人当她精神真的出了状况。
下定决心,预约了去海城做线下心理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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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唯一的女儿过世后,文秀英这些年根本不怎么出门。
唯独两件事她一定要做,一是给女儿扫墓,二是每次送安常去车站。
乡里就一个车站,每天就两班车,划了个大概的时间范围,也不说清具体是几点来,每每有要出乡的人,一大早就带着早饭来这里等着。
孤独的一根铁杆,被梅雨染得锈迹斑斑。有时候运气好,早饭都来不及吃就登车,有时候运气不好,等到胃里又变空也不见车,又不敢走开去吃午饭。
安常坐在行李箱上,文秀英背手站在她身边。
“让给你坐啊?”
“我才不,坐没坐相的。”
安常笑笑,一辆车风尘仆仆的开过来,最老式的那种小巴,一登车一股浓郁的汽油味,驱都驱不散。
安常打开车窗,望着站在车边的文秀英:“外婆,你快回去吧。”
文秀英顿了顿:“记着回来啊。”
安常心里一酸。
她妈就是登上了这么一辆车,再也没回来。
而她考上清美后,文秀英每次来送她的时候,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到海城下车,安常一股浓浓的不习惯。
高耸的摩天楼与宁乡低矮的木楼形成巨大反差,鸣笛也喧嚣,行人也匆忙。
安常望着对面的一栋玻璃大楼,悬着巨幅南潇雪代言眼霜的广告,一对星眸清寒凛冽,像要抖落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她收回眼神,走入地铁。
早忘了大城市的地铁是何等拥挤,让人变成罐头里的沙丁鱼,安常侧身拽着拉环,看面前一姑娘倔强的端着手机。
时不时赞叹一声:“嗬!”
安常不是有意窥探她屏幕,只是车厢里挤到眼神没处落,只能任由屏幕上南潇雪舞动的身姿钻入她的眼。
姑娘跟朋友感慨:“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呢?合该人家不食人间烟火。”
“南仙是唯一火成这样还没传过任何绯闻的明星吧?”
“谁敢跟南仙传绯闻?”姑娘义愤填膺:“南仙就该独美到老!谁要敢觊觎她、玷污她,我就,我就……要是她在这地铁里,我先踩她个二十脚再说!”
角落里的安常默默缩了缩脚,收回看着姑娘屏幕的眼神。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车站内的海报也不放过她,悬挂着上一季南潇雪舞剧的订票海报,南潇雪一袭古典扮相仙姿卓绝。
明明是两片鲜红水袖,却被她清冷异常的气质压个彻彻底底,她是远离人世的水中仙,只在脉脉洛水间一舞成神。
明明演出都是半年前的事了,不知为何海报还未撤掉。
好像广告公司垂怜每天辛苦奔忙的打工人,南潇雪仙邈的身姿留在这里总是美的安慰。
果然不少人路过时盯着瞧。
有人慨叹:“不知要攒多久的运气,才能抽中南仙舞剧的一张票签。”
朋友笑:“我是不指望了。”
把手机递上:“哎,帮我跟南仙的海报拍张合影,别什么时候撤了。”
她俩挤在拥挤人流里快速拍了张照,朋友接过手机笑道:“要是真没中签的运气,这辈子我与南仙最近的距离,就是我与这张海报的距离。”
大概安常瞩目许久,那两人齐齐望过来。
安常一下子撤开眼神。
大概真是在水乡呆楞了,以前在邶城上学工作,虽不灵巧,也不至于如此直楞。
那两人当安常在看南潇雪海报,眼神从她脸上匆匆掠过,便一同离开了。
安常顺着人潮往地铁站外走。
她身边是和她宛若复制粘贴的年轻人们,T恤或衬衫,帆布包或双肩包,淡漠或麻木的面容。
而南潇雪,唯独南潇雪,是一张海报也能引无数人驻足的存在。
出地铁站左转五百米,她钻入一栋写字楼。
乘电梯到十六楼,安常走到前台:“你好,我预约了今天下午的心理咨询。”
前台抬眸:“安常小姐?”
安常点头。
“噢。”前台拉了拉衣角,拖出张凳子:“请坐。”
安常有点奇怪:不进诊室么?是不是要先录入个人资料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