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颇为清隽的青年,不高不矮,比自己略高一点点,身穿白袍,因为祭祀还戴了一个很奇怪的头饰。
不过这影子在文雪眼前闪过一瞬间就消失了。
文雪呆了一瞬,随即将目光转向旁边的离不弃。
他看上去似乎在安静地睡着,只是眉头蹙起,焦灼之意溢于言表。
她忆起离不弃很多次都会这样面带焦虑地睡去,且一睡不醒。。。
不过此刻离不弃的心情波动似乎更大一些,因为他的表情时起时落。
看得出来,这痛苦的梦中煎熬还会持续很久。
这让文雪激动之下又有些不安。
难道。。
他有什么不治之症?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也只有慕云能救得了他。
“结束了吗?”
道场之中的念经声淡去了,文雪紧张兮兮地望向站立不动的叶安歌。
“我带他回盘庚天。明天的法事,你告诉他们离不弃不去参加,我会努力赶回来的。”
慕云的神情似乎有些严肃,他的眼略略瞥过离不弃难看的脸色,声音放缓。
“好。”
文雪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腿都蹲麻了。
她差点摔倒,不过当她稳定重心时,却见慕云飘飘悠悠,带着飞起来的离不弃一起消失不见了。
就像刚刚根本没在这儿出现一般。
她挠着头,匆匆撤离。
不过心中依旧悬着,没法说出任何言语。
或许离不弃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他突然而至,又倏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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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不弃还是深陷记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人生生砍成两截,一半在现实中挣扎,一半在梦境中沉沦。
巨蛇停滞,她全心全意地操持着仅剩的天地之气,唯独忘记了少年。
她急躁的是自己的草。
“小心!”
她抬眼一瞧,离不弃已经匍匐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为虾米状,手上紧紧提着断裂的蛇信子。
他的脸上尽是汗滴,背对她,粗布衣衫被洗得发白,沾染了很多泥垢。
巨蛇会感应到少年身上的热度,从而准确无误地伤人。
她吼出一声,天地之气加速运行。
丹田内气息暂时缺失很多,她为之不惜透支自己的力量。
急忙继续加速汲取空气中微微的天地之气,即使少年可能会不理解她的意思。
“他……”
她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但他的声音分外熟悉。
她排除杂念,默念心诀。
此刻的叶安歌,哪有可能提醒离不弃。
“她这是叫我还是它?”
他的头顶是巨蛇肥硕的肉身,紧张的气息加速发酵。
提着蛇信子,他抬起眼,想将巨蛇对视最后一眼。
它的身体在泥地上加速滑动,“嗤嗤嗤”的声音出现,它已经尽了全力,报仇断舌的雪恨。
毒牙从它的口中龇出,黄白的液体即将滴落,恐怕不是好东西。
剧毒毒液!
抖动的彩绸让他眼花缭乱,他的手和黏糊糊的蛇信子几乎无法牵绕!
一抖一抖的彩绸,没有改变它的距离,反倒和他距离越发近了。
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只发现巨蛇的声音,它一旦狂起来无人治得住,更何况那些毒液!
心中微微一动。
偷瞄了一眼少女,她虽然在打坐,但头已经一点一点,神似点头。
心中的想法萌发,他怕死,也怕即将将自己碾轧成为肉泥的巨蛇。
颤颤巍巍伸出手,他的身体努力朝着少女偏离。
他的身体猛然拔高,然后像是钟摆一样被荡了起来,双脚离地。
他的手臂顿时被卸去了重压,因为摆荡,他的身体依照惯性朝着一个地方旋转。
少女近在眼前。
但是,那一把剑呢?!
离不弃闭起眼,以为自己会真的被轧死。
但是自从他身体一轻飞了起来,他才发觉了这一点。
转眼,巨蛇那恐怖的毒牙已经和他拉开距离,他的身后赫然是一棵树的枝桠。
他的视角前所未有开阔,这一拉可不是普通铃铛的负重,他可是被猛然拉到和巨蛇齐平的地方!
“放--我下来……”
他的小腿打颤,声音被随风吹散。
感觉身后是一棵树,他急忙伸出一只手抱住,紧接着主动松开了小铃铛身下拖曳的绸带。
急忙傻兮兮地抱着树,一点点滑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方才听见了少女剑的声音。
它是故意去吸引巨蛇注意力的,绕到另一边去划伤巨蛇的伤口血痂。
少女看起来脸色苍白,但唇色鲜艳,状若受了创伤,亦或是救自己所致?
“啪嗒”一声。
蛇信子直接哧溜溜地滑下树去。
他扯着这笨重的累赘,上面还有黏液,更何况这里连水的影子也没有,索性直接将它扔了。
“它--”
离不弃漂亮地滑下树,树下赫然是少女。
巨蛇的样子,又是被少女的剑牵绊,它皮糙肉厚,但血痂易碎,今日砍断了蛇信子,早已是被两人伤得不轻。
“这个……”
感觉到重物落地,少女平静地睁眼。
而下一刻,离不弃对着的,就是她的容颜了。
尖尖细细的下颌,瓜子脸上,肤色白净,微微多出些盛气凌人的贵气来,但已经极少。
粗细适宜的眉,轻轻翩跹的长睫毛,以及……平平凡凡但看上去很清爽的眸子。
总而言之,她的容颜挑不出较大瑕疵,瑕不掩瑜也就算了,因为红衣映衬,她的美感很容易就体现出来。
红衣让她脸色雪白更为严峻了些。
她嗫嚅了一声,眼中冒出迟疑不定的水光。
她的声音略带磁性,但她的样子,已经足够让离不弃心颤。
红衣似水铺陈在地上,染了些土块。
他居然有种冲动,想将她的衣服上,任何的污点擦净,再无任何玷污。
“草呢?”
她开口就是一句话,因为虚弱添上无力的一笔。
他瞧了一眼,听见剑的声音不断,巨蛇一时对两人构不成威胁。
“怎么没了?”
他陡然变了脸色,双拳紧紧握住。
蛇信子上,空空如也。
草色碎片仍在,但它的整体,不是四分五裂,就是被碾碎了!
“怎么会消失?我提着它的时候……”
他突然发现自己前途无望,因为蛇信子。
他就觉得,那么黏糊糊的东西,他都抓不牢,草怎么会被这没有生命的一坨肉抓牢!
地上泥泞不堪,隐约可以发现,巨蛇的身下,那一把剑被震到旁边。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它眼前已经压碎一半的蓝色白边花。
那花簇已经被碾得稀烂,和浅褐色的泥土混杂,只有香如故,但本体已经成为了齑粉。
愧怍的感情顿时涌到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