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七爷来此地，是要为沈大少报仇么？”兰倾枝用绢帕擦了擦腕上的血，盘腿坐在地上，抬眼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孔乔琛握住她的小臂，把人从地上带起来，“不要过问。”

“你就这么轻易相信我不是间谍？”

“就算你是，你也从我这里窃取不到什么。”

“七爷倒是自信。”

“沈芸留我这儿了，你走吧。”

兰倾枝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我自己走？”

“不然还要我送你？”

“沈芸得回沈家，在你这里，太危险了。”

“在你身边更危险。”孔乔琛说，“至少我这里还有军队护着她。”

“让我走之前跟她说几句话，还有，我的琴……”

“放心，你的东西都会还你。去吃点东西吧，沈芸醒了，会有人去叫你的。”

说完，孔乔琛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兰倾枝注意到他手臂在渗血，便提醒道：“你的手，要尽快上药。”

“不劳你操心。”

兰倾枝对孔乔琛有着一种难言的敬佩，她只是觉得，在这样一个时代，需要有狠厉而聪颖的人去开天辟地，孔乔琛无疑是其中一个代表。沈芸的大哥曾经也是能和他并肩之人，只是沈大少的心中多了几分慈悲，最终害了自己。

孔乔琛没有。

他不仅没有慈悲之心，他也没有情感的牵扯，所以他可以孤注一掷。

“还望七爷珍惜自己的身体，这条路，还长得很。”

说完，兰倾枝便瘸着腿离开了孔乔琛的屋子，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带着思索的视线。

沈芸昏昏沉沉地念叨着兰倾枝的名字，小脸烧得通红，吃药也不怎么配合，幸好兰倾枝及时被带了过来。

“小芸。”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芸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她感觉到脸上用清凉湿润的帕子擦拭着，很少舒服。

“倾、倾枝。”

“我在这呢。”

见她想要坐起来，兰倾枝便伸出手臂揽过她瘦小的肩膀，“小芸，把药吃了，好得快些。”

“嗯……”

沈芸总算乖乖咽下了药片，兰倾枝松了口气。等沈芸睡着后，兰倾枝向门外守着的军人要了纸笔，留了一封书信放在她的枕边，这才安心离去。

关上门后，兰倾枝一转身，便看见站在雨中的孔乔琛。

什么时候下起雨的，她都不知。

孔乔琛的军服披在肩上，肃然之气少了许多，兰倾枝朝他走去。

“伞。”孔乔琛把伞递过去。

“谢谢。”

“你似乎也很信任我？”在错身的那刻，她听见了孔乔琛的声音。

“就凭你和沈大少的交情以及杀鬼的决心，我也该信你，不是么？”

“那我劝你，出了这个营地，谁都别信。”孔乔琛想了想，接着说，“包括我。”

“好。”兰倾枝说，“那你也别太信我的话。”

“放心，我从未信过你。”

兰倾枝并不意外。

“我会派车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孔乔琛说，“外面到处都是我的眼线，若是你泄露半句在我这里的见闻，那就祝你下一世投个好胎了。”

“七爷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恐吓我。”

“慢走。”

“善待小芸。”

“我比你清楚，沈荻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

孔乔琛确实把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就是红十字会。她虽然不会医术，但学着去安排伤员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而且在这里，她能获得许多一手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孔乔琛把她安排在此处意欲何为，但以孔乔琛谨慎多疑的性格，每一步棋都不会白走，而且……盯着她的眼线，确实蛮多的。

不过兰倾枝本来就没有异心，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任务，至于别的，她没那么多心思去思考。唱九霄已经有将近十年时间没有苏醒了，距离九云台覆灭的时间越长，对琴灵的影响就越大。

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兰倾枝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她在这个时代见证了太多的苦难，她既是旁观者，又是亲历者，因为无人能诉说，只好用笔墨记录。

夜里，点一盏灯。

她端坐在琴台前，用绢布轻柔擦拭着古琴，碰到琴弦时，会有低沉的响声。

“唱九霄，你说，我们还会经历多少个世代更迭啊？”

[兰叶池：没关系，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人活腻了，倒是可以选择死亡。我若活腻了，死都死不了。”兰倾枝自嘲道，“古人总是追求长生，若是让他们活到现在，会不会也跟我一样，迫切地渴望死亡呢？”

[兰叶池：活着的意愿总是和眷念挂钩的，有人眷念钱财地位，有人眷念伴侣亲友，有人眷念风花雪月，有人眷念孤山远帆。没了眷念，一切都没了。]

“可我还有一分牵挂，你知道吧，唱九霄。你说，以他那么潇洒的个性，要是他能和我一起长久地活着，他会做些什么呢？”

[兰叶池：我会带你，观四季，踏千山。]

“或许，他会陪着我，看遍这世间的风景，然后一同回到小院子里，泡一杯花茶，看天边的日落和满地落叶吧。”

[兰叶池轻笑了一声：好。]

“唱九霄，我今天，也还是很想他。”

***

“七爷，鬼团往沈老爷子的营地去了，我们要不要派兵支援？”

孔乔琛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紧紧盯着那张军事地图，“不用，侦察兵跟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