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诞辰，百仙上贺，乐舞不歇。

“雷鸣仙官赠螺纹青瓷琉璃盏十盏。”

“雨枕风仙官赠人间画圣道子所作‘天君像’画像一幅。”

“洛寄安仙官赠千年不化冰雪寒梅一支。”

……

鱼久杯盏里的酒液一直在见底，替他斟酒的仙娥的腰就没直起来过，一杯接一杯，鱼久索性直接夺过仙娥手中的酒壶。

天君扫过宴席上的众仙，脸上笑意深深，“看来大家的兴致都很好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鱼久身上，“鱼久仙官今日是打算不醉不归了？”

其他仙官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甚是热闹。

天君喜欢这种热闹。

鱼久似是醉得不轻，闻言，轻轻一笑，“醉了好，醉了才能糊涂啊。”

“鱼久仙官，不想清醒？”天君问得很随意。

“不想。”

仙官们窃窃私语着，谁也没有打断鱼久和天君的对话。

“为何？”天君眸光微转，又看向了他身侧的兰倾枝，“美人在侧，若是不够清醒，仙官怕是会酿下大错。”

此话一出，大家的眼光都在兰倾枝和鱼久之间转来转去。

“倾枝今日，一口酒也不曾喝？”天君问道。

兰倾枝站起来行了一礼，“倾枝不敢，倾枝只是身子不适，不便饮过多的酒。”

鱼久：“天君尽兴便可，不必理会我俩。”

天君：“鱼久仙官这话说的不对，今日虽是我的生辰宴，但各位仙官若不尽兴，我会过意不去的。”

鱼久：“天君慈悲，是臣失言了。”

天君摆摆手，“无妨。”

“鱼久仙官和倾枝小仙甚是般配啊。”对面坐着的一位白须无眉的老翁说道。

鱼久眼神轻飘飘地望过去，“红线翁，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红线翁笑着饮了杯酒，砸吧着嘴说道：“我红线翁几时看错过姻缘？”

天君忽然开怀大笑，“叶池当年最在意倾枝这个小妹，若是能替她寻得好姻缘，那今日就是喜上加喜了。”

云姑心道不妙，忙要开口扯开话题，却见兰倾枝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天君，不是倾枝不认红线翁做的媒，人间尚有守孝三年的说法，我虽不是红尘人，但兄长已逝，倾枝实在无心寻佳缘。”她的声线比起以前要清冷了许多，在这热闹的百官宴上，像凉凉的泉水淌过。

她分明没有提兰叶池的名字，但所有人的眼前仿佛都浮现了一张俊雅无双的脸。

乐舞没有停止，天君却在这份热闹中慢慢冷静了下来，“倾枝，你在九云台也有千年时光，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在什么时候提，你不会不知道吧？”

璞泉仙官第一个站出来为兰倾枝说话，“天君，倾枝小仙许是还未从失去兄长的悲痛中走出来，还望天君给她一些时日。”

“是啊天君。”雨枕风和璞泉关系不错，也顺着话头说道，“倾枝的性子向来直爽，若有冒犯天君之处，臣等替她赔个不是。”

落英仙官见他们都开口了，多自己一个也不多，“天君息怒，倾枝小仙只是嘴拙罢了。”

天君的目光扫过座下，“平日倒没见众仙官如此齐心过。”

雨枕风尴尬地用折扇掩面，装作看不到天君的眼神，夹了个小果子放嘴里。

“仙官们这是做什么？天君还什么都没说，你们一个个都急着替兰倾枝辩解？”天妃脸上隐有愠色，“你们无非是承了兰叶池的情，想替他保下妹妹，可还把天君放在眼里？”

没有人敢说话了，就连舞者和乐者都停了下来，大殿一时寂静无声。

兰倾枝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走到大殿中心，她仰起头，直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九云台君主。

“倾枝知错。”

天君面色稍霁，威严肃穆地吐出四个字，“跪下说话。”

一道身影落在兰倾枝身旁，鱼久清瘦的背脊微微弯曲，“天君，我替她跪。”

天君彻底怒了，随手将一个琉璃盏朝鱼久砸去，“她作何跪不得？！”

兰倾枝抬手挡了琉璃盏，碎掉的琉璃划破了她的掌心。鱼久低着头，愣愣地看着从她手指滑下，一滴滴落在地上的血珠。

“你们这是要造反！”天君拍案而起。

“天君，我今日前来，只是要还你一样东西。”兰倾枝说完，摊开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一把剑慢慢在她掌心上空聚集成形。

天君自然认得那把剑，那是他赐给兰叶池的，也是他逼他用的。他不喜欢兰叶池用琴声退敌，他要让他用锋利的剑刺穿对手的身体，他想看到兰叶池的衣衫被染上鲜血的样子。

“还了这把剑，我但求一死。”

鱼久心底一颤，但他仍跪着，什么也没说。

九云台从来没处死过神仙，殿里的仙官一时相顾无言。只有云姑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结云伞，若是天君执意要伤害兰倾枝，那她……一定会护着她。

“死？”天君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神仙是没办法死的。”

“可以的。”兰倾枝的目光绝望而冰冷，“天君知道的，否则，兰叶池又怎么会死呢？”

这话彻底点醒了神仙们，是啊，连兰叶池灵力那么丰沛的仙官都会死，那他们……

“兰倾枝，今日是我诞辰，我不与你计较你的莽撞，回云柳宫禁足五百年，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跪下领罚吧。”

兰倾枝依然站姿挺拔，如松如兰。

天君看着她，好似看到了另外一个更加高大的影子。

天妃看见天君逐渐狠下来的脸色，瑟缩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行。”

这一个字重重地砸在了众仙的心上。

“天君！”云姑踉跄地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兰倾枝身前。

天君冷笑一声，伸出右手，转眼间，兰倾枝整个身子都飞到了天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