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大(1)班的同学就这么自觉分成了两拨。
一大群小朋友和许拙邢刻,远远望去,界限十分分明。
不过小孩子的定性也没有那么长,没多久一大群围聚在一起的小朋友便渐渐散开了,到处跑来跑去的。
唯有邢刻和许拙始终坐在一起。
邢刻没有吃糖,最开始也不愿意用许拙的彩笔。
这种笔就是很容易没水,当初小胡老师让他们分享的时候,就有一支笔才到邢刻手上就没了水,彩笔的主人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也是在那之后,整个班级再也没有小朋友愿意同他分享彩笔,所以邢刻不愿意用。
许拙哄了他好半天,邢刻都不肯。
没办法,许拙才笨着手,将一张大大的画纸折叠成两部分。
这个年纪的小孩手指没有那么好用,折不出笔直的一条线,更折不出一模一样的两半。
许拙折腾了好半天,把平整的纸张虐待成皱巴的模样。
他沉默地看了会自己的杰作,最终心宽体不胖地将稍大也稍平整的一边,放在了邢刻的面前。
并为自己的聪明办法高高兴兴道:“那我和你画一张纸,一人半边,这样就不算浪费笔啦!到时候和小胡老师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
小孩听着是真的为自己想到的办法感到欢愉,说完之后还在旁边兴奋地小蹦了两下,一派期待的小眼神。
邢刻沉默了一会,将桌面上的纸对调,把大一些的换回给许拙。
许拙抓了抓头发,没拒绝。
邢刻才终于拿起笔来。
这是他没有的东西,所以使用起来格外小心,不必要的笔触从来不落。
黑色头发黑色眼睛,淤青和深红的血痂,还有灰扑扑的衣裳,好像早就构成了邢刻身上阴暗的色彩,导致他画画时连颜色挑得都很沉。
同许拙五彩缤纷的画完全不同。
许拙画到一半的时候,偏头看了邢刻的画一眼,都给看愣了,忍不住咬咬笔说:“这是你想画的冬天哇?”
邢刻瞥了他一眼,说:“嗯。”
然后垂睫继续将手下那一笔补完,一边补一边道:“别咬笔。”
许拙没听清:“啊?”
“我说别咬笔,会爆水。”邢刻皱眉又重复了一遍:“他们爆过。”
“喔。”许拙连忙将手里的笔放下,看着邢刻,有些欲言又止。
许拙是因为这几个月爸爸生病,妈妈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才瘦了一点点。但底子还在那里,皮肤是白的,脸颊上的肉非要说也是有点的。
可邢刻不同,他更像是真正的营养不良。虽说比许拙大几个月,却比许拙要矮上几厘米,身体看上去特别的干柴,小小年纪脸上竟然就是看见骨头更多,再配着眼角的淤青。
许拙这么近距离观察下来,哪怕不需要成年人的思维,他也能感觉到邢刻这个阶段身处的环境很不对劲了。
更别提邢刻画的冬天,里面的房子是黑颜色的,风是黑色的,人是黑色的,就连太阳都是黑色的。
孩童的绘画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剖析出很多,但对于五岁的许拙来说,不需要那么复杂,只消知道这颜色落在他眼底,本能就能感觉到危险和压抑就可以。
“邢刻。”许拙的脑袋已经无法去翻那些过大的回忆,但他还记得一点昨天晚上才翻出来的。
幼儿园和小学时,许拙都和邢刻不亲近,许拙甚至会本能回避邢刻。一直到初中,两个人的关系才走近一些,而那时的邢刻依旧很孤僻,救过许拙一次以后便再也没有主动同他说过话。
许拙对邢刻说,他们是朋友。
邢刻也只是很冷很冷地回了许拙一句,谁跟你是朋友。
如果没有更后来和邢刻的重逢,这句话在初中的时候其实是伤害过许拙的。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重生回今天,许拙已经不希望邢刻再像上一世一样那么孤零零的。也隐隐意识到,或许就是因为童年便已经构成的这幅画,才会让邢刻在上一世的后来变得那么极端乖戾。
他不希望这一世的邢刻再变得像上一世一样,所以要改变的,就不仅仅是后来的那一场车祸而已。
邢刻画好了,听见他叫,盖上笔盖看他。薄薄的单眼皮给人一种同年龄不相符的锋利感。
“我们一起画了一幅画,”小孩子的语言组织能力也没有太好,许拙只能努力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搓着笔盖小声道:“那以后是不是就算朋友了呀?”
邢刻早就知道许拙是前一天在邻床朝他哭的出出,把笔放了回去,沉默两秒:“不算。”
从没有小朋友真的喜欢同他做朋友,就算结交了,过不了多久也会“断交”。
许拙脾气特别好,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只乖乖地看着他,问说:“为什么呀?你讨厌我吗?”
……但也从没有小朋友会问他疼不疼。
邢刻垂睫看了看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