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劲风打开旁边的法条,翻到罪名列表那页:“你自己看,有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吗?我们国家只有故意杀人罪,过失致人死亡罪,故意伤害罪和过失致人重伤罪。如果嫌疑人伤人时有主观故意,造成了死亡和重伤后果,那叫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或致人重伤。死亡和重伤只是一个加重情节,不是罪名本身。”
高月听得头都大了,这简直比她本专业微生物课上学的兼性厌氧和专性厌氧还要难搞。
好在他的声线清朗而有磁性,而且坐在她对面倾身过来给她讲解的时候,真是有无与伦比的耐心,深邃的面部轮廓竟然有瓷质的光泽。
单是这个颜值和声音都够她撑一天的,讲的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当然,在意细节是对的。她上了那么多次法理学课好歹也有点概念,不管是法官、检察官还是律师,你面对的可能都是充满绝望情绪的人,一处细节可能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走向,不能似是而非,更不能“差不多就行”。
反正跟唐劲风相处得越多,在他身上发现的优点就越多。室友们都说这是她作为一个舔狗的粉丝滤镜,可她不这么认为,他对待每一件小事的态度其实都能客观地说明他是怎样一个人。
而且怎么能说她是舔狗呢?你见过被主动邀约一起自修讨论案例的舔狗吗?
就算她是舔狗,舔到最后也能应有尽有!
唐劲风也要上双专的课,而且他报的经贸英语还有不少阅读和写作的作业。再加上他接的合同翻译的活儿,每天带在身上的英语方面的资料和书籍就不少。
高月一直对他翻译的合同充满了好奇,他不在桌边时,她就会随手翻翻看看。合同有太多专有名词和法律文书特有的句法,中文看起来都不太习惯,要她翻译还真不一定能翻译得信、达、雅。
唐劲风却做得很好,而且他写得一手好字,看他写满注释的底稿都是一种享受。
只有那么一次,她翻到他合同底稿下面压着的竟然是厚厚一沓案卷资料。她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爸爸的案子,也就是他们这回模拟法庭的案例。资料是他自己整理的,包括律师的辩护意见,跟律师签订的代理合同复印件、各种媒体报刊的报道复印件等等,纸张都已经磨得毛了边,并不是最近才做的功课。
唐劲风从外面回来,看到她翻到这份文件,也并不恼,只是默默将文件夹合上,不动声色地说:“我们把起诉意见再捋一遍。”
高月却没法视而不见,试着问他:“这个案子……你爸爸是冤枉的吗?”
在她看来,他这样有意识的搜集案件相关的资料,锲而不舍地关注案件进程,应该是相信父亲的吧?就像今日说法这种节目里也会播出的冤案、错案一样,嫌疑人说不定最后反而成了受害者。
然而唐劲风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所有资料你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吗?证据链条那么完整充分,你觉得他会是冤枉的?”
“你意思是……”
“案发当晚,袁丽梅先在厂房放火想烧死我妈,跟我爸争执时被他失手杀死。然后我爸还参与了救火,火扑灭以后当场向警察自首。没有人冤枉他,因为根本不具备冤枉他的时间和条件。”
袁丽梅是本案的死者,也就是他父亲曾经的情人,在之前他们整个案例中都只被模糊地称为袁某。
听到他这样的讲述,高月才真实感受到整个事件离她有多么近,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唐劲风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一种掩饰,越是掩饰,她越能感觉到其实他对父亲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看了看周围:“那个,你要不要喝奶茶?”
他看她一眼:“你怎么总喝奶茶?高糖饮料对身体不好。”
这算是对她的关心吗?高月窃喜:“那我不喝了,喝酸奶总可以吧?”
她从小卖部拎着完全没有标签的酸奶瓶回来,唐劲风蹙眉:“又是你们实验室出品?”
“是啊,多难得啊!这可不是随时都能买到的,而且味道可比加了无数添加剂的那些品牌货好多了。当天直供,来来来,别客气。”
他随手接过一瓶放在一边。
“上次实验课的事……没有人为难你吧?”真是太羞耻了,她憋到现在才终于问出口。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她不死心:“要是有人给你压力,我可以跟他们解释的,我身上又没伤口,自杀什么的,简直是无中生有啊!”
“你真的想帮我?”
“当然了。”
“那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还有,”他顿了顿,“以后解剖下刀的时候注意准头。”
这是赤果果的讽刺啊!好气哦,但还是要微笑。
…
模拟法庭当天,高月化了妆,很隆重地穿了一套深色西服套装,在獬豸楼的模拟法庭外抱着顾想想抖个不停。
“怎么办想想,我好紧张!你摸我的手……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