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快不慢,从正月到十五,从十五到二月。
算起来,青竹公子许默已经在床榻缠绵三月有余,仍不见好。
偏偏会试迫在眉睫,有人欢喜有人愁,有庆幸有人忧。
直到天家颁布会试的准确时间——二月十五,这种情绪被酝酿到极致,听说赵元私下里偷偷抹了不少泪,哭着喊着要替许兄生病。
后来被他娘抡起棍子打了顿,于是真的病了。
消息传到二进小院,许默深感内疚,“待得会试结束,少不了要亲自上门致歉。”
所有来探望他的亲朋好友,几乎都留下金银药物,就连安浚都亲自摘抄了国子监的考要送过来。
点点滴滴,既是情,也是他将来要致的歉。
这也就罢了,随着会试日期逼近,方家再次不安分起来,小院四周经常出现生脸男子,多穿着黑衣鬼鬼祟祟,生怕没人发现他们别有居心。
“我看别有居心是假,想吓唬大哥病情加重才是真。”长宴一针见血,“同时还能查探清楚,大哥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
许默的身子骨谈不上强健,但也绝不瘦弱,冬季跌落寒潭伤身子,但也不至于三个月都起不来床。
或许,是他们装病太过火。
但这个关头痊愈了,比引起怀疑更要命。
“看来,我们应该出去走走了。”许默若有所思,“等小四从医馆回来,老二跟妹妹从作坊回来,好好商量下。”
为了挣钱,为了生存,也为了心底的欢喜与追求,大家白日里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直到天色由明转暗,夜幕笼罩大地,张姑姑也合上九珍坊的大门回来烧饭,肉香在空气中弥漫,寂静的小院才重新拥有烟火气息。
等到所有饭菜都躺在桌上,门窗也严丝合缝地关闭,许默才敢双脚着地,自由自在地行走。
“大哥你也没必要装那么认真,谁家病了的人必须躺着,连两步都不能走。”郑如谦嚷嚷,“幸好马上要会试了,再给你躺几个月,我看你这两条腿得变成尾巴。”大风小说
姜笙正在小啜肉粥,听到这话差点把饭喷出去。
温知允细心地递过来帕子,看着妹妹擦干净了才轻声道,“三个月确实病的有点久,稍微懂点医理的人都会怀疑。”
都说一起生活久了的人会心有灵犀,这话真的不假。
他们白日里讨论的事情,晚上就被郑如谦和温知允提出来,还有姜笙在旁边点脑袋。
许默笑着直言,“我想出去走走,给大家伙看看真相。”
这就跟葫芦一样,越是捂着别人越好奇,真剖开看到内芯,也不过如此。
“也可以。”郑如谦夹了筷肘子皮,“病那么久不像话,总归要有点起色,才能让别人相信。”
这就是撒谎的本事了,真正的谎言高手都知道,七分真三分假才容易让人相信,真假混合,最能迷惑敌心。
“或许,还可以给方家设个绊子。”长宴终于开口,眉毛轻挑,嘴角微翘,“他们,不就是看不得大哥好吗?”
无需再言,多年兄弟,几乎心领神会。
只有温知允悄悄叹了口气。
他悄悄抬起头,看了眼大口吃肉的二哥,又看了眼永远运筹帷幄的小五弟,和平静似水的大哥。
有这样几个厉害的兄弟,好处是不用他绞尽脑汁,坏处是总是用不到他。
即使是大哥装病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过是贡献了点医术和药物,并没有真正给出有用的建议。
可明明他也想到了,他都想过啊。
温知允垂下纤细的脖颈,心底带着复杂和感慨,又有几分欢欣和无奈。
“那明日,就让小四带我去了。”饭桌上的许默突然出声,“知允,你明日可要上门探诊?”
突然被点到名,他有几分慌乱,“没有,明日很清闲。”
“那就好,你替我想个能瞒天过海的好病症,到时候让方家吃个大亏。”许默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去看书。”
他走的那么施施然,其余人头都不抬,继续吃吃喝喝,嬉笑交谈。
没有人挤眉弄眼偷偷交流,也没有人故意安慰抚他内心,甚至没有人特意关注过他的失落。
温知允长出一口气,想起许默的交代,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在他笑了以后,哥哥弟弟妹妹们全都笑起来。
油灯下的许默打开书籍,也轻轻地勾起嘴角。
隔天。
已经出了二月,丰京的天气既保留几分冬季寒凉,又携裹着春季温暖,惹得束缚已久的公子姑娘们心神大动,不约而同地出门踏青。
姜三就是这个时候载着病弱的许默出现,他面色苍白穿着夹袄,手里还捂着温热的汤婆子,偶尔看见朝气蓬勃的同龄人,忍不住流露羡慕。
是真的羡慕。
他已经三个月没出过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