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睡着可不好,他等的人可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他轻步从暗影里走出,靠近桑树,准备以屋主的身份让她离开。
她却早早睁开眼。慌乱中,他只能闪进她的视线盲区,在她背后的树影里,看着她起身……掏鸟窝。
青年漠然的脸更空了。
这是哪家的女公子偷穿庶人衣服溜出来撒欢了?如此顽劣以后怕是很难定亲。
他看她从树上下坠,和他卜见的那只飞鸟一样,来不及振翅。
摔痛了就会有护卫带她离开。
青年本不想现身,却因为瞥见她先护住了巢不让卵碎于地,身体便自己动了。
回神时,他已经接住她。
怀中的人脸色全无受惊之色,闭着眼坦然地等待痛苦来临。
很奇怪。
那里都很奇怪。
“睁眼,你安全了。”
青年把她放下来,开口赶人。
“没受伤就快离开这。”
少女还愣在原地。
似乎意识到他是屋子的主人,顿时举足无措。
片刻的挣扎后,她下了很大的决心,颤抖着把鸟窝递还给他。
这算是……“物归原主”?
“我不要,你喜欢就拿走。”
她又侧头去看桑树,大概是想把鸟窝放回去。
“没用了,巢中沾着人气,鸟不会再回来住了。”
他把卵倒进她手里,把鸟窝扔到墙角。
“拿上卵,走吧。比起腐烂,被你带走是最好的结局。”
他皱着眉,再一次催促她离开。
少女似被青年的冷漠刺到,她后退几步,准备翻墙原路离开。
她捡起了鸟窝,站在墙头把巢放在枝桠上,冲他招招手后,跳下墙消失无踪。
青年听到了道别,她嘴里发出的怪异的“啊”声。
怪不得没有护卫。
原来是个不受宠的哑巴。
风又起,枝杈摇晃间,鸟窝又掉下来,滚到青年脚下。
他盯着已死的巢,良久后转身。
檐角下,抱着剑的老者身着黑袍,斗笠背在后背上,嗤笑着望着青年的方向。
老者眼中布满翳,正是接走秦昭和孙膑又扔下他们的人。
“冉,你竟然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掏鸟窝啊?”
“……你是真的看不见?”
“哈,老朽陪你霍霍过的鸟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点声音我就能听出来——看剑。”
本在开怀大笑的老人突然面露狰狞,提起剑便向青年身上招呼。
青年抬手,仅以手臂便架住了老者的袭击。
“不错不错,公输冉,多日不见身手倒没落下。”
“再说一遍,‘公输’与我无关——”
青年似被激怒,起臂反震,老者便退出几步远。
“留下我要的东西,你可以走了。”
“桑冉,你现在一点都不尊敬我——齐人也讹我一单,明明‘货都进仓’了,偏说我没送到,老真想拔剑落了那齐贼头颅。”
老人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叠皮子,上面画着些物件制作图和注解,扬手丢给青年。
桑冉接住,道了声谢,展开皮子沉浸在木工造物中。
“啧,该说你不愧是‘公输’呢,天生一副游侠身骨,偏偏喜欢和木头打交道。
“老要去找巨子了,下次再给你顺点别的图。近来魏国或有小震荡,我可能尾巴没断干净,你自己多多小心……
“老给你留了辆马车,你不要劈了当柴烧就行——天杀的齐人,克扣老的报酬。”
桑冉从皮子里抬头,盯着喋喋不休的老人冷漠发问:“说完了吗?”
老人噎住,气呼呼地转身:“秦国新君近来似有大动作,待不下去就去秦吧——那里树多,老迟早要看你变成木头,把你种到秦国林子里去!”
桑冉收起皮子,注视老人的背影。
“喂……这次,也别死在外面。”
老人终于笑了,利索地跳上墙头。
“然也。”
孙膑正在案几上研究钱箱里木片上留下的信息,便见秦昭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气喘吁吁,像是一路疾行回家。头上还沾几缕枯草,指尖染着绿色的汁液。
孙膑给她倒了碗水,秦昭一饮而尽。
她在空碗里放进三枚鸟蛋。
怪不得……原来是去掏鸟窝了。
他没有问话,等着她自行讲述。
“先生,教我魏语吧,现在就开始。”
桌上的文字让孙膑有些意外。不知秦昭在外经历了什么,竟有如此大转变。
“我再也不想经历如听鸟语,连道谢都说不出来的尴尬场景了。”
道谢?
孙膑眼中流光暗转。
昭果然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人了吧。
是敌是友,稍微有点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