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慢慢转身,几乎要握不住火把。
身后,年轻的女孩顺着囚牢围栏跌坐在地,血液自她身下蔓延开。
她的右手死死捂住左侧脖颈,左手垂在膝间。黑红色顺着她的手臂流淌而下,染透了她大半边衣物。
少女身体上方遗留着喷射状的血痕,不远处就是男子的尸体。
他们中间横着一把短剑,剑尖染着红。短剑附近有翻倒的简易案几,食盒和饭菜洒了一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昭似乎看到女孩的眼里有那么一丝光。
难道?!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半跪在女孩子身边,按照急救的要求,手指瞬间压住了破裂的血管。
外伤后左侧颈动脉破裂大量出血,预估出血时间半小时左右。
摸不到大动脉搏动,失血性休克晚期。
手脚苍白冰冷,瞳孔没有对光反应。
没救了……
秦昭不死心地一项项检查,最终得出的诊断与期待相违。
明明刚才还看到了这个孩子想要活下去的目光,生命却总在无情处宣判。此刻,秦昭不敢再去确认少女的眼睛,种种迹象疯狂地在心里宣告先前的眼神是错觉。
活着不应该是错觉,生命不应该是遗憾。
这是刑事案件,必须要保护现场,尽快通知警方。
目睹生命以非正常的方式消散在眼前是需要勇气的。秦昭紧抿嘴唇,咬住喉间一切破碎尖锐的声音。捶打发软的腿,强迫自己快些动起来。
转过身,来处的方向是一片浓重的、不正常的漆黑。
秦昭有种预感,她就算鼓足勇气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也不一定穿过黑暗碰到边界。
眼前的这片黑暗,似乎连火把的光都能吞噬殆尽。
而那扇隔绝光明的密室门,藏在无边的暗色里,仿佛和外面世界的入口一起消失了。
心绪不宁。
思绪纷杂。
某种可怕而荒诞的预感慢慢在心底浮现。秦昭拍拍脸,抬头搜寻天花板和墙面的夹角,期望能找到一点绿色微光。
——找到监控就好了。如果摄像头在工作,这里就不算脱离掌控。
然而和消防器材一样,秦昭连监控摄像头的影子都没找到……甚至她目力所见的密室“天花板”,都在违背正常的模样。
更甚者,她连永远长亮的安全出口的指示标都没有寻到。
不会的,不会的。
秦昭拽紧医疗箱的带子,肩上的疼痛令她从纷乱里清醒几分。
她不能在这里崩溃……如果不能走入口,那“通关密室”后的出口,总是能让人走的吧?
不想再思考下去,秦昭颤巍巍地迎向“剧本”设定里她该去往的地方。
两边,无数的囚牢柱子形成一道狭窄的通道。火光很微弱,照不见它究竟通向哪里。
秦昭举着火把蹒跚起步。
路过血泊时,火光扫到少女的尸体,秦昭似乎在年轻的脸上又读到一点绝望的希冀。顺着女孩的视线,她放在膝上的左手手指散开,露出一块小小的、穿着绳结的木片。
鬼使神差地,明明知道要保护案发现场,秦昭还是取走了这块木椟。
那一瞬间,少女眼里最后的光熄灭了。
——就像等着人取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似的。
秦昭不知该以何回应。
此刻的她似乎慢慢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她抬手阖上了少女不瞑目的眼。
停留时间有些久了。
秦昭慢慢起身,余光一扫,发现少女身后的囚牢门是半开着的。
链条、锁和钥匙就散落在囚牢里。里面铺地的干草被拖带到外面的过道上,和零星几道血痕以及过道上的土灰共同组成了清晰的痕迹。
——有人从囚牢里出来,就算是用爬的,也手脚并用离开了这里。
能出去!
秦昭深吸一口气,无暇顾及其他。
她放轻手脚,屏住呼吸,沿着痕迹的指引,快步跟了上去。
是月夜。
当月光冲破云翳,将洁白洒在秦昭脸上的时候,她嗅着室外完全不一样的空气,差点落下泪来。
她不想回忆起囚牢过道的逼仄,不想回味那些压抑苦闷的惊慌与恐惧……从出口出来后,她才有种活过来的真实感。
从出口出来?
举着火把的秦昭呆滞地站在原地:
密室逃脱只有一间“密室”的可能性有多大?密室解谜出口直接做成露天的可能性有多大?
月光把这间狭小的院落照得清晰,秦昭连矮墙上的土裂缝都能看清。
她几欲昏厥,甚至怀疑自己吸入过多有毒气体,导致自己产生了幻觉……
下一秒,有什么狠狠地拽住了秦昭的脚踝。
她猛地一激灵,战栗过境,全身的汗毛竖起——
触感纤细,仿佛骷髅指节的纠缠;
力道极大,似乎要将她拖入地狱。
秦昭壮着胆子磕着牙向脚底扫了一眼。
这一眼下去,她三魂六魄直接四散奔逃着要去见马克思了——
惨白的衣服上粘着血污,纷乱的黑发在脚下如瀑散开。
“救……救我……”
听不懂白衣人的话,不知道他说的哪一地的方言。
一直压抑惊恐的秦昭瞬间被打出暴击。
——她似乎在唯物的世界被唯心的厉鬼“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