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来得这般仓促,别庄内的人手和物资也十分齐备。
扶苏的住处一应按照宫中来布置,两排的连枝灯静静地伫立在两侧,青铜铸成的灯体有着黄澄澄的色泽,在灯光的映照下为寂静的夜色添了几分暖意。
扶苏已经因病昏睡多日,病愈后夜里反而不想睡,睁着眼看向床榻前还没熄灭的惶惶灯火。
作为大秦长公子,他出生后连灯油都能用最好的。哪怕屋中点了这么多盏灯,到处都被映照得亮如白昼,鼻端却连一丝呛鼻的烟味都嗅不到,反而能闻见淡淡的松木清香。
没想到他在游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大千世界后,居然有机会回到曾经供养他长大成人的大秦。
虽说扶苏回来后感受不到丝毫灵气的存在,却还带回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能力。
比如因为先祖血脉而分外容易让鸟兽主动亲近。
比如参与的灵力外溢可能让周围的花木庄稼长得分外好(连结出来的种子都品质极佳)。
再比如,只要他想的话他可以像控制徐福一样控制一些人的梦境与想法。
只是扶苏并不需要控制人心。他已经见识过许多王朝的兴衰,无心掺杂进太多王室纷争里头。
目前他只想凭借自己神魂之中残余的这点灵力帮一帮从前那些供养过他的大秦黔首。他曾穿过的锦衣华服、他曾尝过的山珍海味,都是凭借着大秦长公子的身份得来的,既然他如今有办法能让他们吃饱穿暖,那他尽量试着去做便是。
扶苏睁着眼听了很久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到后半夜才合眼睡去。
翌日清早,云阳县的姚县令来拜访。
扶苏没睡醒,直至正午才起,姚县令便等到了中午。
姚县令是上卿姚贾的远亲。
前些年姚贾携金银出使各国,贿赂各国之中有影响力的人,使诸国内部分崩离析、国与国之间也无法连成一气。
三年下来,这离间之计卓有成效,姚贾也因此被拜为上卿。
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位姚县令就是听说姚贾发迹了,特地从魏国长途跋涉来到咸阳投奔姚贾。
因着姚县令还算有些本事,姚贾不怎么瞧得上他谄媚的性格,还是捏着鼻子举荐他当了云阳县县令。
云阳县离咸阳很近,算是许多人都想来的京畿肥缺,姚县令有了这样的造化,做起事来勤勤恳恳,倒也没辜负这个位置。
不过听说有贵人来了云阳县,姚县令还是寻了几样适合送给小孩的礼物前来求见。
扶苏洗漱过后,才听人禀报说姚县令来了。
扶苏微讶,命人把朝食摆到待客的地方去,他边填饱肚子边见见这位地方父母官。
大秦极重吏治,非常看重基层官吏的选拔,能当上京畿要县的县令肯定有几分本事。
且肯定有靠山。
扶苏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忆着朝中诸事,很多人的姓名和模样他却已经想不太起来。
既然不准备再涉足太多朝堂之事,扶苏也没太在意姚县令到底是谁的人,只在听说对方等了他足有半天才稍稍加快了脚步。
“公子!”姚县令一见到扶苏的身影,立刻毕恭毕敬地见礼见礼。
扶苏快步上前要免了姚县令的礼,只是他到底还小,脚步怎么都迈不快,走到姚县令面前时对方礼都已经行完了。他唯有叮嘱:“以后不必这样拘礼了。”
姚县令喏然应是。
他过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纯粹是觉得长公子要暂住云阳县自己得第一时间来拜见。
扶苏与姚县令说了会话便察觉了他的来意,很快让姚县令不必多留,自去忙县里的公务便好。
白日里扶苏又在别庄内外转了一圈,叫人圈了片无人的荒地。
当年商君变法时鼓励百姓开荒,明言谁开垦的荒地就归谁所有,咸阳附近能耕作的荒地早已开垦得差不多,剩下的基本什么都种不活。
见扶苏叫人把荒地围拢起来,左右伺候的人忍不住说:“公子,这地方种不活东西的,您看它连草都没长。”
扶苏浅笑着道:“我知道,我要这地不是要种东西。”
他需要为自己的能力弄点障眼法。
扶苏往左右看了看,这是别庄的下风口,周围没什么人家,正适合用来做他想做的事。他满意地点着头对左右说:“就这吧。”
扶苏年方六岁,说话却不疾不徐,听起来稳稳当当的,像个小大人。
叫人下意识想听从。
见扶苏心里有数,左右便没有再劝。
地挑好了,便要找人来建需要用的房舍。
扶苏要的房舍建起来不难,能稍微遮挡一下风雨就行了,一般泥瓦匠都能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