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轨(1 / 2)

遗愿清单 白刃里 3066 字 2023-04-07

放学后,萧藏拎着书包走过一个红绿灯,上了路边轿车。

司机正要照常往前开上高架,萧藏忽然说:“从北街走。”

司机怔了下,北街巷子多,路堵,但还是得听小少爷的话,绕了那么一圈。

每个红绿灯都拥堵缓慢,轿车速度跟非机动车道上学生们的自行车快慢差不多,时不时还会被俩轱辘的领先。

时开时停,司机忍着烦躁,后座上的萧藏却很平静,一点儿没不耐烦。

萧藏一直在看车窗外——楚真坐在自行车后座,笑得很开心,郦野骑车不紧不慢穿梭在车流中,他们的书包一起挂在车把上。

叮铃、叮铃。

单车的铃声清脆悠扬,荡在风中。

有时一道红灯,单车往前走了好远,轿车又追随上去,萧藏就这么断断续续看着。楚真的头发在夕阳下更显得红,皮肤细白,眼睛那么明亮,映着秋天的流云和郦野的背影。

直到一条两边生满高大梧桐树的小道,车开不进去了,萧藏依然在远远地看——

楚真的身影重叠着郦野的背影,迎风远去,像是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把他们分开一样。

“走吧。”

萧藏对司机说。

司机调头绕上高架桥,路上便只有车,再无结伴笑语的少年身影。

回到家,母亲告知萧藏:“你爸爸打算回海外。提前做准备,开始补习吧,高二年级转去海外私校,功课不要落下。”

萧藏点了点头。

母亲又说:“怎么回来的晚?”

“堵车。”

母亲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在学校别谈恋爱,没结果、没意义的事情少做,眼光放长远。”

“嗯。”

萧藏总是一个字或两个字就可以完成与父母的对话。

今天不太一样,母亲问:“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萧藏似乎从来都没什么想要的,因为世上的东西,他轻易就拥有。

可他最近,想要一个人,特别爱笑、特别爱出神、特别漂亮的一个人。

已经找借口让班主任把楚真调成同桌。每天他们有六个小时在一起。

但他总在分别后,就开始想念。

周末下午,郦野到楚真家上西语课。

楚其墨看看时间:“小野,你去叫楚真起床吧,他最近午睡得久,自己是醒不来的。”

郦野上楼,敲两下门,没动静,推开进去,楚真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脸颊埋进枕间,只露出一脑袋红卷毛和左边手腕。

他的呼吸很安静,很轻,像毛茸茸的小动物。

郦野看了一会儿,才走近,轻轻握住楚真腕骨纤细的手,晃了晃。

楚真没动静。

郦野又呼撸一把红卷毛。

楚真还不动。

郦野掀开一点被子,俯身捞起楚真,让他靠在自己身边:“上课了。”

楚真迷迷糊糊用西语说了句什么,然后艰难睁开眼,并没看清郦野,但闻出郦野身上好闻的气味,就说:“郦野。”

“嗯。”郦野应道。

楚真晃了晃脑袋,在他肩头蹭了下,又说:“郦野,你来了。”

郦野:“嗯。”

楚真仰着头看他:“郦野,我梦见你了,你长大以后特别帅,跟你喜欢的人结婚,我包红包,你嫌少,真混账啊。”

郦野笑了,单手扶着他,像是拥抱,问道:“最近怎么这么贪睡?在学校也总睡不醒一样。”

楚真已经缓过劲,起身下床,去用冷水洗脸,含混道:“有时候就这样,嗜睡一些,好像是家里遗传……一种什么病来着。”

郦野跟到他身边问:“什么病,严重么?”

“还好吧……”楚真擦擦脸,“也不一定发作。”

郦野捏着他下巴,仔细端详一会,见他脸色泛着健康的、午睡后的樱桃红润,眼睛也神采奕奕,怎么看都是会陪自己长命百岁的面相,这才松开手。

这天的阅读资料很枯燥,楚真集中精力尽快读完,趴在桌上,盯着郦野握笔写字的手指出神。

“累了么?”郦野丢下笔,掏出一块黑巧给他。

“不累。”楚真接过巧克力,掰成两块,吃掉一块给他一块,“你唱首歌吧,我听到陈宇说,你在从前学校登台表演过,吉他和大提琴都很厉害。”

“清唱?”郦野就着他的手咬走半块黑巧。

“等等。”楚真跑出书房,去阁楼翻了半天,带回来一把木吉他,“是爸爸从前追我妈妈时候用的重要道具,借你一用。”

郦野接过吉他,琴保养得很妥帖,略调弦,拨着简单的调子,随口唱了几句。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楚真被逗笑了:“这歌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郦野重新校正琴弦松紧。

楚真说:“你喜欢的肯定是公主,不是灰姑娘。”

“我就这么肤浅?”郦野一手搭在琴上,一手搭在椅背上,带笑睨着他。

楚真起哄:“再唱一首吧,好好唱。”

被他起着哄撒着娇,郦野才又将修长手指扫过琴弦,铮铮拨弦声,带着弗拉门戈的浪漫节奏,楚真顿时一怔。

郦野垂眸开口,低头时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专注而认真。

“Bésame, bésame mucho

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última vez……”

郦野的声音略微沙哑的磁性质地,吉他旋律低沉、热烈,像情人附耳的沉声蜜语。

楚真几乎绷直了身体,背脊过电一般。

等郦野放开吉他,楚真心跳得太快,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新年联欢会,你打算表演吗?”

“不想被那么多人看着。”郦野收好吉他。

楚真醒悟:“对,你已经名草有主了……她到底何方神圣?”

郦野静静看他片刻,笑了下,说:“别老提我单恋对象行不行?心梗了都要。”

“不提不提了,”楚真意识到自己老戳人家伤口还撒盐,“要不请你喝酒?一醉解千愁。”

“喝醉了更难受,”郦野抬手从书架上一溜而过,挑出一本西语诗集,扔给楚真,“给我念念诗吧。”

听了人家唱歌,还伤了人家的心,楚真自觉亏欠,很顺从地翻开诗集,给他慢慢地念诵。

深秋,长日未尽,黄昏的窗边,楚真靠在椅子里,为他念着古老不朽的情诗,郦野一手支着脑侧,黑沉狭长的眼,温柔倒映着关于楚真的一切。

尽管倍加小心,但毕竟是容易疏忽的年纪,楚真周二早晨,睁眼就起晚了,顾不得吃早饭,一通狂奔进班,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

往常有郦野喊他,今天郦野因事请假半节课,楚真就直接迟到了,不禁怀疑自己平时太依赖郦野,已经失去一些生活自理能力。

班主任最近抓典型,赶上严查时期,勒令楚真出去在走廊上做一百个俯卧撑。

一百个不算多,楚真撂下书包、脱了校服外套,班主任又补充:“萧藏,去帮他数着。”

“……”楚真眼睁睁看着萧藏走出来,站在面前。

萧藏穿着白色的校服T恤,身量很高,他是中俄混血,面孔犹如油画里的少年神明,在晨曦下,优美之极。

楚真先是感叹了一下此人美貌,然后很丢脸地俯身趴在地上,侧过头能看到萧藏干净的白色限量版运动鞋。

已是上课时间,走廊上前后无人,晨风穿堂过,只有朗朗读书声,他们像是处于一个开阔而又私密的空间。

楚真开始做俯卧撑。萧藏抬腕看一眼时间,其实根本没数,假装默数着,打算时间差不多就叫他起来。

楚真做到第五个,隐约有不好预感,放慢了点速度。

第十个,已经头皮紧绷,冒虚汗,楚真抬头,小声问:“同桌,能不能等我缓缓?”

萧藏站得很直,在高处垂眸看他一眼,见他脸色和嘴唇比平时苍白,直接转头对讲台上的班主任说:“楚真晕了。”

班主任一愣,趴地上的楚真也一愣。

萧藏俯身,拎着楚真的手臂把人捞进怀里,迅速说:“低血糖,我带他去医务室。”

楚真僵硬着,隐约听见班主任脚步靠近,只好牙一咬眼一闭,歪着脑袋软在萧藏怀里。

萧藏把他脑袋往怀里按了按,托着他腰身,没想到温文尔雅的一个学霸,竟然力气如此之稳,俄罗斯战斗民族血统也太牛逼。

在全班惊呼声中,楚真被他拦腰公主抱到了副楼医务室,半路想下地,萧藏不松手,低声说:“班主任在后边看着。”

“你怎么还会骗老师呢?看起来不像啊。”楚真坐在校医院病床上,纳闷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