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2 / 2)

遗愿清单 白刃里 2330 字 2023-04-07

楚真压根儿不敢睁开眼,最后是郦野怕他摔倒,把人拎着提溜出来的,检票员儿见了都捂嘴笑。

“完蛋,”楚真后悔,“晚上该做噩梦了,我家就我一人。”

郦野冷笑,捏他脸:“求我,我可以考虑陪你住一晚。”

“……”楚真突然想到,自己可是快死的人,不禁问,“郦野,你说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魂吗?还是什么都没有了啊?”

郦野莫名其妙:“没死过,不清楚。”

楚真伤感道:“假如我死了,头七你想见见我吗?”

“……”郦野摸他脑门,没烧,“还挑日子呢?别头七了,你天天都来找我吧,不怕你。”

楚真没家人没朋友,假如郦野不见他,那他真成孤魂野鬼了 。

楚真幽幽望着他:“真的啊?你可别偷偷摆什么驱邪法阵拦着我。”

郦野嗤笑一声:“不摆,你尽管来。”

楚真感动得跟什么似的,拉着他往流光溢彩的一排娃娃机走去:“你真好,我决定请你抓娃娃。”

“装什么大尾巴狼,”郦野戳穿他,“让我帮你抓就直说。”

楚真兑换了一袋子游戏币,他忙着还债这些年,极度压缩开支,哪有什么娱乐支出啊。今天难得亲自撒钱,以往都是蹭郦野的机会。

郦野选了一台粉红豹娃娃机,楚真投币,郦野让他先抓几次。

果不其然,楚真百发百不中:“纯属浪费,我运气不好,你知道的。”

楚真是真的方方面面运气不好,抓娃娃就没准过,每次他前脚走,后脚来的人就能抓上,他都已经习惯得心平气和了。

“过来,我借给你点好运,”郦野修长的五指覆盖住楚真的手背,握紧控制杆,“想要哪个?”

楚真眼神放光,抬下巴指过去:“翘着尾巴那个。”

“嗯。”郦野站在他身后,低头,下巴懒洋洋垫着他肩膀,带他操纵控制杆,“你别跟我对着干行不行!”

楚真放松力气。

“净捣乱,”郦野笑话他,继续调整抓手位置,下命令说,“按吧,它归你了。”

楚真按下按钮,音乐伴随着霓虹灯闪烁,粉红豹伴随着幸运降落。

楚真抱起布偶,乐得连绝症都忘了,掏出手机,递给郦野:“再帮我抽几张卡。”

“顺杆儿爬。”郦野接过手机,利落解锁,给他把游戏里的SSR卡抽满,把玩着这部山寨机,皱眉道,“新手机也不要,我换下来的旧手机也不要,你守着破手机,跟它有感情啊?”

“平时够照顾我了,”楚真拿回山寨机,“能再收你贵重东西吗?”

郦野抱着手臂,倚在娃娃机上,冷而艳丽的黑眸一弯:“我的青春都用来追着你到处跑了,手机再贵重,有我青春值钱吗?”

楚真无奈:“追债追得还挺浪漫。”

郦野垂眸看了手机眼消息,拉着楚真往外走:“新开的餐厅有试吃名额,邀请制,刚好两位,陪我吃个饭吧。”

“怎么吃饭也带我?”楚真纳闷,以往他们顶多一起用掉电影券。

郦野:“想带就带你呗,以后天天把你揣兜里,不行啊?”

太子牛逼,楚真吵不过他。

餐厅是一间高档改良潮汕菜餐厅,菜式新,单子按照西餐流程匹配。

他们坐在临窗望海的最佳位置。

楚真往落地窗外眺望:“以前爸爸在的时候,每次带我出来,选餐厅不挑口味,只挑风景。”

“楚老师说过,你从小就喜欢看海。”郦野没望风景,而是望着楚真。

楚真收回视线,对上郦野,“爸爸要是知道,他的两个关门弟子,一个成了追债的,一个成了欠债的,不得气活过来啊?”

郦野淡淡道:“气什么,你跑我追,两个人不离不弃,好事儿啊。”

“你可真行!”楚真被逗笑了。

郦野靠在椅背上,一手斟茶,温文尔雅的动作被他做出了不羁的意味。

直到吃完饭,整间餐厅都没第二桌客人来,楚真偷偷问:“是你包场了还是这餐厅要倒了?怎么没人呢?”

“小点儿声,”郦野勾住他后颈,“再瞎说,餐厅老板听见把你揍一顿。”

楚真四处张望:“老板在哪?”

郦野思忖片刻,把“在你眼前”压回齿间,按住他乱转的卷毛小脑袋:“甭乱看,老实点。”

进电梯,楚真疑惑地问:“你今天怎么对我格外好?”

“你好不容易清了债,庆祝呗。”郦野按了负二层,“放松一下,以后别拼了命到处打工。”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回到车上,郦野问:“你呢,有什么打算,也该回归正轨了。”

“还没想好。”楚真还没决定该不该告诉他绝症的事情。

郦野看了看他:“回去上学,好不好?”

“唔,再说吧。”楚真心虚,快死了,上什么学,三个月不够幼儿园毕业的。

郦野见他蔫搭搭,就揉揉他脑袋,没再说,只把手机屏幕往他眼跟前晃一晃,逗小狗似的:“会所体验券,刚好两张,陪我按摩去。”

“……”楚真戳了戳他,“你能不能换个套路,是没朋友陪你玩吗?”

郦野一把攥住他大逆不道的手指头:“多的是人求着想陪我玩。”

楚真倒相信这话,郦野一招手,漫天狂蜂浪蝶都得往上扑。

郦野瞥他一眼:“就知道你没良心。”

楚真又是咯咯笑,“每次都这样,想对我好点为什么不直说?”

郦野开车调头,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用他惯有的不耐烦语气说:“我一追债的,凭什么对你好?没立场。”

“现在不欠债了。”

郦野“嗯”了声:“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对你好了。”

楚真沉默起来。

如果说,他后来的人生中必须指认一名朋友,他确实指认不出来。

郦野并不能算朋友。

社会关系的定义法则,将利害摆在首位,情感置于末尾。如若违逆,会获得失望和一团糟的报应。

所以楚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从前的距离就是“还钱”、“偶尔两张电影券”、“天敌”。

再怎么近,也不可以跨过以上界限。

今天他们相处得很好。

以后究竟如何,楚真无法展望,因为他的“以后”较为短暂。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郦野一边开车,一边游刃有余留意着他。

很快,楚真就无法胡思乱想了。

躺在会所里,泰式SPA的软床上,被按得龇牙咧嘴,楚真只顾着喊“郦野救命”了。

郦野在旁边指挥按摩师:“他皮薄怕疼,轻点儿。”

薄皮小馅儿的楚真一边被郦野嘲笑一边在轻柔的力度下渐渐睡着了。

楚真做了好多梦。

兴许是被按摩师的指节顶到肋骨,楚真梦见最初被郦野追债时,那人在一屋子打手面前,将自己踹倒,正中肋间。

郦野俯身紧扼他喉咙,逼近,彼此鼻尖抵着鼻尖。

“你爸欠的账,你得替他还啊。”

当时郦野的狠戾神情,在梦里复刻得很细致。不知因为发狠或是别的什么缘故,眼睛猩红。

又梦到多年前,郦野跟他是高中同班,他在座位上回头,远远正对上郦野冷淡的视线。

以及春夏秋冬的傍晚,郦野远远跟在身后,一起穿过梧桐树下的小路。